可荷尔蒙根本不受她控制,她昂着脑袋,倔强得像是要赴死的斗士,轻蔑地撇着嘴:“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大清天下的安稳要靠手无寸铁的女儿去维系,亏得男人还真是有脸说。
男人平时总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妇道人家,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得把女人推出去。
是啊,都是大清的儿女,该为大清做贡献。可女儿自从生出来之后,就比儿子低好几等,儿子呢,儿子享受了荣华富贵,为什么不能让儿子去做上门女婿,蒙古难道就没有女儿了吗?
女儿就比儿子蠢了,比不上儿子了?有本事让女儿与儿子一同去上书房读书,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遛一遛,真正蠢的,愿赌服输,去抚蒙,去稳定边疆!”
康熙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齿地道:“我干脆掐死你算了,省得你天天跟我蹬鼻子上脸!天下再也找不出你这样狗胆包天的人,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万柳动也不动,不服输瞪了回去。康熙见到她眼眶隐隐红着,心里的怒气一下被戳破,无力地垂下手,抚摸着她的背,无奈地道:“好了好了,你快别生气。怎么好好的,就说到了儿女上来。
好好好,你别再瞪,我答应你,若是你生了女儿,以后就让她嫁到京城,由着你亲自给她选女婿好不好?”
万柳的气总算消了些,垂下头仍然一言不发。
康熙觑着她的神色,将她揽在怀里,叹了口气道:“我希望你生个儿子,待到我百年后,若是我走在你的前面,你能出宫去跟着儿子一起生活,也不至于孤零零一人,太过凄凉。”
万柳此时的气,已经差不多出完,平息了不少。她吐出口气,暗自调整自己的心态。
孕期荷尔蒙她无法控制,但是她一定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跟吃了火.药一样乱崩,这样于事无补。
康熙兴许能忍她一次,他是皇帝,不会处处忍着她的坏脾气。再说宫里又不是没有人怀孕,她们都能安生呆着,就她一人跳得比跳蚤还高,这实在也说不过去。
康熙见万柳神色缓和了下来,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些,手轻轻贴上她的小腹,温声问道:“你先前为什么哭?我从来没有见你哭过。”
万柳自嘲笑了笑,说道:“无聊,因为没有哭过,所以哭一哭。奴才以后再也不哭了。”
康熙失笑,“哭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过怀孕生了孩子不能哭,对眼睛不好。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御膳房给你送来。
不如这样,以后你宫里设置个厨房吧,慈宁宫还是有些距离,现在还好,等到天气冷的时候,拿来的饭菜都凉了。”
万柳听到慈宁宫,原本安稳的心,又往下落了一些,她低低地道:“皇上,太皇太后待奴才很好,厨房里从来没有亏待过奴才,天气冷的时候,食盒里下面都有炭温着,饭菜提来时都还热着呢。
现在奴才只是个小答应,却享受着妃的份例。虽然宫里也有奴才这般没有封赏,一样享受妃的份例的姐妹,可奴才知道不能跟她们比。她们娘家得力,不是从蒙古来,就是出身高贵。
奴才也不是眼酸抱怨,人从一出身,命运早就做了判定,能挣脱出来的,也就那么几个,奴才早就认了命。
皇上待奴才越好,奴才越发不会心安。因为皇上自己也说,做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哪能随心所欲。”
康熙许久未见到万柳如此体贴懂事,她的惊惶,哭泣,柔弱无助,犹如有细细的针,一点点往他心上扎,隐约的痛意在胸中翻滚。
好半天,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你说得对,我虽然是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护住你们母子,还是不在话下。
你先歇着吧,有什么事就差人来递个话,别只憋着不说,独自在一旁生闷气。我走了,等我空一些再来看你。”
他站起身,万柳也跟着站了起来,要送他出去,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温柔笑道:“你好好坐着,我们之间不用这些虚礼。”
康熙走出万寿宫,回过头看了一眼,梨树斜斜伸出枝丫,含苞待放。
片刻后,他转过头,沿着养心殿,往慈宁宫方向走去。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斜倚在塌上,青筋突起枯瘦的手,拿着窜佛珠慢慢转动,微眯着眼睛念念有词。
听到请安声,她睁开眼,温和地道:“皇帝来啦,过来坐吧。”
康熙请安之后,走到她身边坐下,问道:“皇玛嬷今天身子可还好,早点用得可香?”
太皇太后手上佛珠转得快了些,微笑着道:“我身子还好,早点也用了些,还能活上一段时日,皇帝不用担心。今天你前面不忙了?”
康熙勉力笑了笑,说道:“皇玛嬷还能活上一百岁呢。今天没什么大事,听到万氏有了身子,我去看了看,刚刚从万寿宫出来。”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问道:“后宫又添了一桩喜讯,多子多福,这是天大的好事。万氏怀相可还好?”
康熙答道:“她吐得厉害,精神看起来不大好。太医也没法子,只能让她多吃一些。”
太皇太后点点头,感慨万分,“当年我怀了你汗阿玛的时候也是,吐得肚子里肠胃都快翻了出来。养儿方知母辛苦,这辛辛苦苦一场,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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