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final week还没开始,叶斐便早早定了回叁藩的机票。她也与耀扬说了,自己这个暑假就留在美国,开学再回来。耀扬闻言无不可,他深知最近局势紧张,叶斐留在香港便是自己的软肋、罩门——他也想到了,太子既知叶斐是自己的女朋友,一旦要对她下手,防不胜防;便是不下手,若派人盯梢她,顺藤摸瓜,也难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这时叶斐能远远躲开是再好不过,他也乐得没有后顾之忧。
而叶斐,却是因为心绪难平。自从她对烟花那晚起了疑窦,心里便是结了个疙瘩。自从春假回来,她与耀扬总共也没见上几面。而相见之时,她也没有勇气问耀扬,那杯奶茶如何。如此着,心里的疙瘩自然越来越大。这倒不是她一直以来的鸵鸟心态作祟,而是因为她心里已隐隐地被那种信了大半的可能吓住了。想来,当时耀扬从背后枪杀那个光头大汉,已经不是杀伐果断、而有背信弃义的嫌疑了。如此可怖心机,难道不瘆人吗?叶斐再面对耀扬,竟不由自主地有些怕他。
其实,耀扬也感觉到叶斐对自己态度的微妙变化。但他却只当是,因为最近几个月自己冷落了她,才让她如此别扭,因此不甚以为意。毕竟,现下是危急存亡之时,哪有闲功夫思量这些琐碎的情情爱爱?耀扬想着,过了这段特殊时期,他总有办法将她哄回来。
就这样,到了叶斐回国的那天。耀扬自认,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时候,自己能亲来机场送她,已是万分尽心。可叶斐见他匆匆来去、只留寥寥数语,心中极是惆怅。之前文蕙约她吃饭小聚,反复强调,说是最近江湖上不太平,让她能避则避、尽快早走。只是具体怎么个不太平,无论叶斐如何追问,文蕙都是语焉不详。叶斐此时看耀扬的状态,虽不知细情,也能感觉到形势紧张。
所以,耀扬他根本顾不上自己吧!可有些人却是时时刻刻、桩桩件件顾着她……难道还是因为,耀扬不是她的家人。或者,不仅不是家人。不知为何,最近叶斐总会忆起车宝山当时的那番话——她的小宝哥说,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会伤害到她的可能,他也难以忍受……
叶斐真的觉得累了。她累得甚至已经不想去思考,到底是不是耀扬待她变了,自己才如此的。因为即便耀扬没变,她也变了。所有因他而起的矛盾、她为他与亲友发生的冲突,就算叶斐理智上知道不能怪耀扬,情感上却也不自觉地将这一切都记在他的身上、记在她为他付出的账簿上。如此时间久了难免要问,我为你付出这样多,你却又怎样待我的?
在候机厅呆坐许久,叶斐瞥了眼手表——还有10分钟登机,从包里拿出登机牌,目光却略在里面的手提电话上;鬼使神差地拿出电话来,翻到通讯录,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
“东哥你好。是我,叶斐。”
“Faye?”那边大东骤然接到叶斐的电话,又惊又喜,语气里却要竭力控制,“你也好……”
叶斐略微咬唇——她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与大东说,现在多少有些尴尬,顿了下又道,“没有打扰到您吧?”
“冇,点会呢。”大东听她语气如常,一时也不知她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但无论如何,他是很高兴的。
两人竟就这样无话地默了5、6秒。大东暗暗气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笨嘴拙腮了!此时却听叶斐轻声道:“东哥我……我在候机。这个暑假,我回叁藩。”
“喔……”听她说假期要回美国,大东欣慰,想来是之前叫文蕙去劝她起了作用,只是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家常话,“挺好的啊!香港的夏天……太热了。”
听他这样说,叶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知怎的,只是听到大东的声音,她便觉得心安神定,又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是想谢谢东哥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哈……”大东闻言也笑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你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叶斐忙忙道,“我是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东哥。”
“我……我也高兴。”大东此时正在钵兰街的办公室,瞥到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那表情竟是如斯温柔,“Faye你别想太多,回去好好陪陪父母。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嗯!”叶斐微笑着点点头。
是啊,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回到叁藩市,住回纳帕谷的庄园,叶斐恍然发现,原来她也十分怀念这样熟悉的夏天。
她的童年,泰半是在叁藩度过的。最早是在市区的诺布山,庄园这边也常来。那时叶宜庄是律所新人,没有假期的概念,天天早出晚归。平时她一放学,便跟着爸爸Anthony在伯克利的校园里打发时光。到了暑假时候,她则像条小尾巴一样,总是跟在堂哥Jason身后。若是Jason实在烦了、躲着她的时候,她便又粘回爸爸Anthony身上。而这样的生活,随着她父母的分开,在9岁时戛然而止。再之后,她便是叁藩、纽约两头跑。
青春期是孩子最敏感的年纪。这时候父母分开,基本上都会对孩子的性情叁观造成难以磨灭的影响。叶斐便是这样。虽然她仍旧是在父母家人的爱意中成长起来的,但她心底里,总有一番不解、一段怨怼。
不解的,便是她的父母为什么一定要分开。毕竟,Anthony Fale与叶宜庄的分手与寻常意义上的情感破裂不同。那其实是理想与责任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叶宜庄想要夫妻二人独立自主、堂堂正正生活,难道不对吗?Anthony难以割舍Fale家的亲情责任,又有什么错?他们最终选择了彼此遗憾,某种意义上,是十分高贵的。
叶斐作为女儿,虽然被动地接受了,但其实并没有真正地理解这一切。即便她如今长到了25岁,也不能说真的完全理解了。唯一可庆幸的是,她此时终于承认了,原来这就是她的执念、她的心魔——她期望自己做成父母当年未做到的事,她想要耀扬为了他们的爱情退出江湖,好像这样便能救赎了自己年幼时的遗憾。兜兜转转,以至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因是她自己种的,果自然只能她自己承受。
叶斐的状态,父亲Anthony是看在眼里的。心疼归心疼,但他知道,这是叶斐必须要经历的一段过程。他唯一能帮她的,便是趁这时修补之前家里人的矛盾。
首先便是叶宜庄。Anthony的理智告诉他,应该让叶斐去给叶宜庄认错,毕竟这次与母亲冷战,的确是叶斐做得不对,也该给她长个教训。但看女儿明明知错却硬抻着的样子,他又不忍,便只能去劝和叶宜庄。
叶宜庄的性子,向来冷硬一些。叶斐这次执迷不悟,又与她多番争吵,说一点不心寒也是假的。因此她原本打定主意,要给女儿一个深刻教训,必得叶斐来跟她认错服软才行。却没想到,Anthony竟来劝自己。
“都是因为我……”电话里Anthony的声音有着浓浓的沮丧,“是我树立了最坏的蓝本。否则Faye她怎么会对那样的人渣心存幻想?”
另一边电话旁的叶宜庄闻言皱眉:“你做什么把自己跟那种人相提并论?这怎么就成了你的错了!”其实她是知道的,Anthony很擅长或者根本就是操纵人心的高手,尤其是当他流露出那种强作无事的哀伤,她都无法无动于衷。从她20岁那年遇到他开始就是如此。
“是我的错……唉,是我永远都没办法像你一样,真正成为她的人生榜样……”
叶宜庄叹了口气:“我算哪门子榜样?到底是我对Faye关心不够。”无论性格如何刚直,因为面对女儿总是有一段内疚在里面,叶宜庄也就多少放松了自己向来严格的做人要求。很快办好了请假手续,也去了叁藩,准备住一个礼拜。
叶斐见母亲来了,心中更愧,偏嘴上如灌了浆一般什么软话也说不出来。叶宜庄见此,虽是不假辞色,却着意叫叶斐与她一同做点什么。就如这一天,母女二人一早起来侍弄菜圃。累了半天,便在旁边柠檬树边的躺椅上喝咖啡小憩。
“这颗柠檬树还是咱们搬来叁藩的那一年种下的……”叶宜庄望着那绿叶丛中的累累金黄,叹道,“小树苗也长得这么大了。”
叶斐也看向那柠檬树,半晌才垂眸轻声道了一句:“妈妈,对不起。”
叶宜庄回望过来,笑着摇摇头:“傻孩子,一家人哪里需要对不起。”
叶斐也摇头:“需要的。我让你们担心了。”
“担点心也没关系。我这次才发现,以前也太少‘担心’你了。Faye以后有什么心里话,可愿意跟妈妈说么?”
叶斐狠狠点头,抿了抿唇,又道:“我现在才知道。无论什么样的爱情,其实都是向内找,而不是向外找……以前,是我没弄明白。”
叶宜庄闻言,大为欣慰:“你能明白这个,我就放心了。之后怎么办,你也想好了么?”
叶斐却是无言以对。叶宜庄见此,也不逼她。
Jason也没有逼她。叶斐刚回来那几天,Jason去了意大利出差。回来后兄妹相见,两人十分默契地都没再提耀扬的事。Jason随即拿出了一款新出的乐高玩具,是一架精制的铲头哈雷模型,与Jason当年的那架哈雷很是相似。兄妹俩当天下午便在书房里一边研究一边拼了起来,待到吃晚饭的时候,彼此相处已与往日无异了。
吃罢晚饭,叶斐与妈妈去放映室看电影,Jason则与Anthony去葡萄园散步。
“有香港那边的消息。”只听Jason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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