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底,卖了甜品店的叶斐将爸爸Anthony Fale借给她的钱尽数归还,并将自己已申请了几所香港大学博士项目的情况告知父母。Anthony与叶宜庄意外又不意外——他们圣诞节时已发觉叶斐对这颗东方之珠的着迷,丝毫没有回美国的意愿。
真是孩儿大了不由爹娘。6月初,港大的申请出了结果,一切顺利。父母二人见她心之所向,而她这次的计划,总算比之前的靠谱一些,虽不甚情愿与女儿分隔两国,但几番思量下还是决定尊重她的意愿。
原是Anthony近年一直布局,逐渐放权给Jason。他向往有女儿陪在身边的退休生活,既然叶斐不愿回美国,他便自己多来香港住住,也是一样的。真是溺爱至此。
一切收拾停当,叶斐回美国待了一个多月,便准备返港了。想到就要重回学校,叶斐不免感慨:自己真的是gap了一年啊!不过这次终归与上次不同,起码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开学前爸爸Anthony陪她一起来,买了一套靠近港大的高级公寓,将她一应起居安置妥当,又雇了菲佣负责日常家务,直到9月底才走。
这栋3500呎的精装大平层是4b3b的户型,显然是为了一家人都能住下。本来说是要独立的,现在这样,叶斐很不好意思,一开始坚持要付房租。堂哥Jason闻言吓唬她,说是一家人如果分得这么清楚,他就要生气了云云。叶斐想着也是,不说真按市场价付房租她也付不起,硬要计算,倒是矫情了。自己之前为了耀扬来香港,也说是要证明独立,现在想来也有些没趣。
再说了,谁不喜欢高质量的舒适生活呢?
Jason深以为然。所以他真是非常不理解叶斐为什么要留在香港——就算是锻炼一下也该差不多了吧?她如果想读书,那边有斯坦福、伯克利,哪个不比港大强?不仅是叶斐,他的死党车宝山,这半年也基本待在香港没回来,说是他那个社团正有起势,之后准备将重心放回香港。过去十年里,车宝山是去了又回来,回来了还要去,Jason虽然一直非常清楚他是何等义胆忠肝对他的大佬天养哥,但还是不禁腹诽,香港就这么个弹丸之地,值得么?他们简直都是着了魔了!
是找魔了么?也许吧。第一节课结束后,叶斐走下一层楼,停在了一间教室门口——这是她当年来港大读暑期学校,上第一堂课的教室。当时的她并没发现,耀扬从一开始就坐在她身后。
这间教室是一切的起点。ⅹyυzんāīщυ.cしυⓑ(xyuzhaiwu.club)
在门口驻足了半分钟,叶斐转身,加紧脚步向下一间教室赶去。这学期她有四门课,除了社会学的基础课,她还选修了古代汉语,每天的日程都是满满当当的。甜品店已经出手,农场也没时间常去了。每天上完课便去图书馆自习,一般到午夜才会回家。周末也不怎么休息,只有周五晚上跟庄亚琳学拳,上完课再吃宵夜,算是放松半天。
叶斐回到雅典居,按了电梯的23层按钮。忍不住又瞧了一眼18层的按键——她每次都会如此。雅典居18A,是耀扬曾经的居所。
她在与爸爸Anthony看房子的时候,说喜欢雅典居,却没有将底里缘故告诉他。这栋豪华公寓楼与两年前相比并没什么变化,叶斐知道,变的是她自己。她更有主见也更加圆滑,凑得了热闹也耐得住寂寞。她不后悔来香港,就像她不怀疑耀扬邀自己来港时的诚意一样。经历了此前太子闹得那一通误会之后,叶斐才体会到,耀扬曾经给予自己的,是多么勇往直前的爱情。
又是一周,叶斐道别了庄亚琳,返回公寓。门前下了车,打卡开门,进到电梯间。
一切如常。
叁架电梯中间的那个,从B2升上来。叮的一声,侧开的电梯门,像胶片一样滑开。
只见电梯内一个男子倚壁站着。简单的丝质衬衫衬着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身形伫立着飒拓的气质,一缕挑染成金色的发丝飘逸地垂坠在英俊面庞前……叶斐呆呆地看向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记忆中的形象交迭重放。
两年前走下飞机的自己,不就应该见到这个样子的耀扬吗?
电梯门此时又要关上了。耀扬一把扒住门边,一步跨了出来。
四目相对,如梦如幻,如电如露。
仿佛是震惊也仿佛是不知所措,两人就这样呆呆伫立了不知多久,到底还是耀扬率先整理了心神,甚至刻意装作普通故友巧遇时寒暄的惊喜语气,道:“天啊,这真是意外的惊喜!Faye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斐发不出声来。她只能看着他、看着他,猫样的大眼睛轻缓地一张一阖,扑漱漱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那一瞬,耀扬是惊住了的。原本脸上颇有些刻意的笑容也立时僵住,或者说是仿佛风化的岩石般碎落了耀扬那自认钢铁般的心肠。想抱住她或是给她拭去眼泪的手举在半空中进退失据,此时却听叶斐抽吶的声音细细地传过来。
“我……我在这里等你啊……”
某种防线骤然轰塌。
耀扬着草大陆后就再未联系过叶斐。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因为情况险恶,已然成了通缉犯的耀扬自身难保,根本不能再冒险去联系她。但耀扬以前在大陆保存了不少势力,虽是在香港大败元气大伤,但到底不是退无所守,本非池中之物又卧薪尝胆,不到一年,耀扬已在上海重整河山。
可耀扬还是没有联系叶斐。
的确,若要再联系她耀扬应该怎么开口呢?说我当时虽然与你约好,但却骤然失势,丧家之犬一样逃离香港,太突然、太匆忙、太狼狈以至于连跟你说一声都来不及?
耀扬那样骄傲的人,这样的话他便是死了也说不出口。
抚上那斑驳着眼泪的俏丽脸颊,她的泪水如岩浆一般,里面的委屈、喜悦、惊讶与迷茫,所有难以言表的情绪,让向来自信于自己对感情控制力的耀扬,此时只觉得体无完肤。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叶斐第二天醒来时,耀扬并不在身边,她下了床,赤着脚走出卧房。这居室里,一切陈设全都没变,叶斐恍如隔世,仿佛步入了过去,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倒像是一个很长的梦。
目光越过餐厅,正见开放式厨房里耀扬在做早餐。
“Faye起来了?”应该是感觉到有目光注视自己,耀扬略微回头,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我在做巧克力pancake,记得以前你最喜欢吃嘅。”
“谢谢……”叶斐的声音却有些不自然。
昨晚自己是不是有点草率了?虽然某种感情,浓烈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如此苍白,惟有彼此才是汹涌情绪的解药。可一夕情热之后,她却迷惘得很。毕竟,她与耀扬已经快两年未见了。骤然重逢,什么都没说清楚就先……总觉得不太好。
叶斐心里尬尴,这一餐吃得自然也是尴尬。耀扬感觉到叶斐的疏离客气,此时也拧紧了眉头:“Faye你系唔系怪我?怪我冇同你讲一句就咁消失了。”
叶斐摇头,目光微垂,一时没说话。两人又是沉默,没片刻,却听叶斐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急急开口:“哎呀,耀扬你唔系俾警方通缉了么?你咁样返咗,会唔会有事呀?”
“冇事。呢d碎料,我都已经搞定咗。”耀扬握住她的手,目光深邃,“只要你唔生气、唔怪我就好。”
“我唔怪你。”叶斐叹息一声,望向耀扬——他敞开前襟的胸膛上,竟有一处颜色还颇为鲜艳的枪伤。叶斐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Anthony Fale早年间也受过一次枪击。那时她才10岁,Anthony竟一直瞒着自己,直到上大学前一次游泳,她才发现了父亲身上的伤疤。此时看着耀扬身上的枪伤,叶斐不禁眼眶湿润, “我是心疼你。过去一年,耀扬你一定受了唔少苦吧?”
那双蒙了水雾的猫眼,仿佛永夜中引航的星辰。耀扬抚摸她的脸,只觉柔情如沼,难以自拔,倾身去吻她,却没想到,被她避开了
“耀扬,我……我约咗同学,中午食饭仲要讨论小组作业。我先走了……”
耀扬愣了一下,却见叶斐如是匆匆言罢,几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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