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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皇帝是一种惯性,并不在于说是百姓有奴性,而只是不肯直视矛盾的一种本能而已。
    当下不好,是因为皇帝不是圣贤;或者是圣贤的皇帝被奸臣蒙蔽。这让人躺在原地,觉得等奸臣老死、等皇帝换人就会变好。
    可如今,满目疮痍谁也躺不平了,终于,人们开始找答案了。
    这种话题随着如今各类小报越来越流行,随着工厂兴起百姓认字,越来越往下而行,街头摊上吃面的劳工也能扯几句法国人杀贵族,租马车的车夫也能随口说几句路易皇帝。
    白瑶瑶也能在言昳府中看到些新来的报纸。
    宫中一波波的来人,从一开始的量体查身,到后来开始商议什么大婚时候的发型。
    曾经小时候无数次幻象自己成婚那天的白瑶瑶,发现时至今日她竟然一点也都不关心了。当宫中来的梳头嬷嬷替她试戴凤冠时,她却拿着报纸,翻过一页,在租车行与发条钟的广告旁,瞧见了“老梦实话”专栏中,刊登的文章那铅印的标题:
    “改姓救不了大明,那改型呢?”
    这样简直是无视皇帝、无视朝野的胆大文章,让白瑶瑶心里惊跳,忍不住合上报纸,生怕后头宫中嬷嬷看见。
    那那两个嬷嬷是进宫多年的宫女,识字不多,白瑶瑶这才偷偷的装作看广告的样子,瞄了几眼老梦实话中的文章。
    他们激进的话语批判着罪孽的紫禁城存在本身就是错误。那就是她即将戴着沉重凤冠走入的地方,白瑶瑶想起言昳给她看过的那份“契书”……
    距离大婚只有六日,鸿胪寺派遣的正副使将会到这座府上来将她接入宫中,府上早就在轻竹的忙活下,装点的喜庆华贵,至少从面上不会让白瑶瑶跌了份去。
    早些年皇后还有家中亲戚要五全这样的说法,现在白瑶瑶只剩下一个改姓的姐姐,也没人再提了。
    白瑶瑶有些日子没见到言昳了,当轻竹来她院中让她掌看入宫大婚流程时,她忍不住问道:“姐姐去了哪儿?”
    轻竹对她还算客气,道:“二小姐去了天津,您大婚的时候她未必会回来。”
    白瑶瑶讶然:“去天津,不是说马上天津就要打仗了吗?是去陪山总兵了吗?”
    轻竹并不纠正她的说法,笑道:“算是吧。”
    言昳确实是在天津,可她却不是陪山光远的,而是去陪自己心血浇灌的舰船的。
    天津卫水师驻营的瞭望塔上,言昳拿着黄铜的望远镜,看向远处,今日是实装炮弹的军演,言昳能听到远处战舰发射炮弹时候的巨响,也能看到在海天一线处,船只的交错与纠缠。
    她其实对山光远的领兵水平,只有耳闻,并未亲眼见过。
    前几日无实弹的训练时,她换了曳撒去登船参加,她才知道山光远玩的最转的,就是两方舰队深入彼此队形后,擦枪走火,刀锋交错的海上“肉搏”。
    她在其中最大的定威号主舰上,看到山光远并不是稳坐在主位上,而是整个指挥舱内站了约有十余人,会传递各个方向肉眼看到的敌方战舰的距离、炮台旋转的角度;也有底舱的锅炉兵,不停地传递时速、功率与锅炉温度的信息。
    山光远则是几乎在甲板上奔走,四处登高,用望远镜或肉眼辨认到距离极近的舰船炮台的方向,而后连接向掌舵兵传达指令。
    “五尺炮射程内!零九七方向,打满标舵,航速七节半!”
    “立刻!左轻舵,改六节航速,改一八三方向!”
    战舰在海浪上划出漂移般的大弯,倾斜的像是几乎要把言昳从座位上甩下去,要不是山光远特意嘱咐她用几根皮带把自己的腿固定住,言昳都怀疑自己早就要滚到底舱去了!
    整个指挥舱内,响满各种由他规定后简化的汇报口令,而掌舵兵似乎不习惯他的下令速度,来不及反应,山光远脸色铁青怒道:“说了是右标舵,你为什么要迟疑!你知道这迟疑的半个瞬间,就能让咱们的后炮台被一百一十斤线膛炮击毁——”
    他正要在紧张安静的船舱中强调自己的指令,就听到指挥舱角落里,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山光远刚想训斥哪个新兵还会在舰船上呕吐,就看到言昳面色惨白的伏身下去。
    山光远刚刚要发的火都噎了下去。
    军演返航的路上,言昳都快站不起来了,山光远本来只是去扶她到下层的居住舱休息一下,言昳走到外头甲板上的时候,脚步都发飘,他看她随时都能摔倒的样子,他也顾不上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了,将她抱起来,往居住舱去了。
    言昳在居住舱的铁床上半死不活的瘫了一会儿,虚弱道:“我实在不想丢人的,我以前也从来不晕船……但是你这开船比在贵州山路飚马车还猛,我真是没想到。”
    山光远看她想绷住高傲但实在是败在生理反应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揉了揉她虎口:“难免。再说你又不当水兵,没必要适应。”
    言昳却自己觉得脸上挂不住,将手背搭在眼睛上,偏头道:“我可真不该来,你也不该抱我。”
    山光远还挺会安慰人的:“都知道这舰船出自你的船厂,他们感谢佩服你还来不及呢。我抱你一下,更说明咱们关系好,这舰船无论如何都不会跟前朝时候那样,搞出什么炮台质量问题。”
    言昳听的顺心,抿嘴想笑,到嘴边却哼了一声:“那是,我是这船的老板,亲自登船也是拿自己的生命给这船背书,有什么不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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