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才发现轻竹掌心里全是红痕, 她一惊,道:“怎么了?”
轻竹摊开手, 掌心是一个个月牙形的指甲痕迹,她抬起头, 嘴角忍不住一垂:“二小姐, 你要吓死我们了。我哪怕知道你的计划, 可听到枪声的时候,听到炮弹声的时候,我还是吓得快昏过去了。我当时都想,你怎么能这么胆大,这么——”
言昳宽慰道:“哎,胆子不大抢不到肉啊。”
当轻竹摘下白铁腿甲的时候,却发现她裤腿中都是淋漓的冷汗。二小姐在局中,怕是更知道危险离她有多近吧。
轻竹叹口气, 道:“我都要吓死了,估计山爷更是要提心吊胆了吧。他能在人前不显半分,也真是当主将多年才有的静气。”
言昳不太认同这话:“他知道我的计划,怎么会害怕。他不是那种人。”
轻竹真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您忘了,以前金陵爆炸那次,您只是受伤,他就吓得快丢了魂似的。只是他现在年长起来,会掩饰了而已。您受了点刀伤,他都觉得比他肺让人捅穿了还难受。”
言昳被这话麻的龇牙咧嘴:“真不至于。”
她正巧往车窗外看,山光远骑着一匹编鬃黑马,从车边过,她推开车窗,探头出去,喊道:“阿远!”
山光远看了她一眼,策马靠过来,冷冷道:“何事?”
言昳竟然直接问他:“刚刚我在庭楼里跟他们对峙,你害怕吗?”
他当然怕。山光远当时后悔,不该教她学枪,不该夸赞她枪法有进步,说不定她会放弃这样冒险的计划。
山光远想过炮弹落到庭楼上怎么办,卞宏一开枪打伤她怎么办。但他与世上无数人一样,都没有阻止她的办法。
山光远一瞬间,都想要信佛求佛了。
但此刻,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他总觉得言昳又要诳他、笑他。
山光远只是微微偏头乜了一眼:“还好。”
言昳虽然觉得赌赢了,但心里有有点不高兴了,她伸出两只手,道:“你的手给我。”
山光远膝下黑马与车同速,他拽着缰绳:“干嘛?”
言昳挤眉弄眼的撒娇:“给我看看嘛!”
山光远有些心虚,他回头看看前后车马,像是怕人看到,又忍不住暗骂自己说了不偷情,却有了偷情似的心态!
前后都是他的兵马,山光远这才伸出一只手给她,道:“怎么?”
言昳探出的身子,像是从门缝里挤出来的小黄鼠狼,两只白嫩爪子扒拉住他的一只大手,像是两只手才能捏住他宽大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一看。
她头顶的风铃花步摇与耳边的红珠耳坠随风摇摆,两点墨瞳在盯着他的手。
没有什么指甲的掐痕。
果然他不是很担心她。
言昳撇了一下嘴角,扔开他的手:“你的手真糙。”
山光远:“……?”
他忍不住道:“然后呢?你到底想干嘛。”
言昳把脑袋缩回去了:“没什么。”
她回了马车中,轻竹满脸生无可恋的靠在对面。言昳合上窗子:“我就说他不担心我吧!”
轻竹觉得自己拉郎比拉车的马还累,不想说话,把手帕盖在了自己绝望的脸上:“……二小姐,你是真的绝。”
山光远心里却毛起来。
自从俩人不清不楚之后,他心态太容易失衡了,连言昳这点让他不能理解的小动作,都被他发散出了诸多可能性。
但他也问不出口。
车马行驶道凤翔府附近,山光远就要和她分道扬镳,他直奔军中,立刻突袭卞家军。
而言昳这也才刚刚开始忙起来。
庭楼中发生的一切,不是结局,而是开端。
陕晋内斗,她才能继续自己的计划,像吃拆骨肉似的,将陕晋慢慢剔骨下来。
回到凤翔府,宝膺发觉府宅中挤满了各路人马,许多人看装扮都不是奴仆,但看到言昳下了马车,几乎是成团涌来,碎步跟随,手里捧着册子,又不敢大声呼喊她。
而其中,有些人还穿着没有补子的缠枝铜钱纹低等官袍,宝膺记得,这是京师股券交易所的官吏穿着的服装。
京师证券交易所,按理来说是熹庆公主很有权势的地盘之一,但为了能够及时办理言昳的交易,竟然派官吏追到这么远的凤翔府来。
是否也意味着,各大股券交易所,也是跟随着财阀的墙头草。谁交易大,谁给交易所的手续费高,谁就是他们的主子。
言昳快步往院中走,进了屋,屋外奴仆端着托盘,将众多人拦住,把他们手中的册子放在了托盘上,按照一些特定的顺序排列,然后请他们在外间等候。
过了片刻,她似乎觉得屋中地龙太闷热,稍微开了点窗缝,靠着窗台边坐着,随手翻着书信,一边听一位中年男子低声的汇报,她窈窕背影跟园中致趣风雅的松树盆栽相映,宝膺穿过走廊时,忍不住隔着园子看她。
言昳背对着落雪的院子,依靠着雕梅花的窗棂,包裹着柔软绸缎的后背被窗棂格子压出一个个菱形的微凸。
屋中中年男子躬身又是一番自省道歉,言昳看着信,头都不抬笑了起来:“你办错了事,自个儿都瞧不下去自个儿的蠢和贪,非到我这儿来求原谅了。我要是心态宽广到能容得下你这样的错,也不用做生意了,早日修炼成佛不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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