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缇连忙摆手,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说我们只是要查探一些事实,也无所谓对错……”
言昳已经走到桌边,从袖中挂满铁钥匙的环镯上,拿了一把小钥匙,去打开红漆木匣,笑道:“你可以查,我当然也会对付你了,只是盼着咱俩都别急了眼。我不过是千万商贾中这几年发家快一些的那个而已。”
李月缇看她真的不生气,似乎也没必要生气的样子,松了口气。
言昳垂眼翻着手头的账册:“你也不是好多年前懵懂了,现在越懂行应该越明白,商贸与资本的模样,不是任何一个人促成造成的,良心与非良心都约束不住这个怪物本身的冷漠天性,你要是真查出什么,也别恨我就是了。”
当李月缇知道,这几年言昳一直在给观凭财报砸钱,却从来没干涉过他们,她就知道言昳是会不一样的。
她刚想岔开话题,言昳就重重放下账册,跌坐在圈椅上,伸着双脚瘫着,仰头蛮叫道:“轻竹不是说今日回来的吗?我受不了了!书房都没人整理,这帮傻子什么账册都不筛一筛就往我这儿扔!我要轻竹,我要轻竹!”
言昳话音刚落,就听着外头月洞窗有人影走过,那人朗声娇笑起来:“不知道是哪家主子,又在这儿撒泼呢。前些日子我可是不想出去灰头土脸的去察哈尔办事,还非逼我去十几天。”
李月缇转头,就瞧见轻竹走进来。
她是宽平瘦肩细柳腰,人侧面看削薄的跟张纸似的,脸上有些星点的雀斑,杏眼菱唇,不算太好看,可站在那儿,就有股让人不敢得罪的聪明通透劲儿。
轻竹穿着窄袖高领秋香色袄子,下头深翠大摆裙,利落的像个宫中女官,她手里拿着一沓报纸与信纸,笑道:“早知道没良心的主子,让我一回来就给她收拾书房,我就该装病半日!大奶奶,你好好说说她!”
李月缇在旁边小凳上坐着:“你笑我呢,我哪能说得动她。天王老子也说不动她。”
轻竹乜了一眼,笑起来:“那倒是,不过听说咱们二小姐,跟那位有可能说动她一丁点儿的爷,这不是最近碰上了吗?”
言昳瞪她:“说谁呢。”
轻竹如今主管言昳手底下几家实业,常伴在言昳身边的日子肯定没有以前多了,但言昳用惯了她,还是稍微有些依赖的。
轻竹天生勤快话多,嘴上抱怨不停,手上还是迅速的把言昳书桌上的账册分类扫视一遍。
她一边拾掇一边笑道:“瞧瞧奴婢多傻,当年还觉得把远护院留在二小姐身边,等长大了也算有个房里的伴儿。虽然地位低了些,但胜在咱们主子喜欢不是吗?”
言昳震惊的看着她:“……这话你跟他说过?!你又对我胡说八道的吧。”
轻竹脚步又碎又快,一会儿就把桌子收拾了大半,转头对李月缇做鬼脸:“我可不是胡说八道呢。我当时还觉得远护院心里太喜欢咱们二小姐,怕是会生出不切实际想当男主子的想法,还想敲打他呢。谁知道人家转头,成了赫赫有名的山家小爷,大明战将。”
轻竹倚着书架笑:“二小姐早当初要是别把他放走,套紧了多好。”
言昳跟山光远重逢后,本来就因为骑马事件,心里有点乱糟糟的找不准位置,让她这么说来,更是龇牙道:“我也没放走,也没必要套紧了吧!”
李月缇听了这话,觉出几分不对味来,看向轻竹,只接收到轻竹一个含笑内涵的眼神。
而后轻竹将手里拿的报纸放在了言昳面前:“昨儿天津卫罢工的事儿,还没结束呢,说是开始抓人。一开始天津卫地方官和一些北直隶的官员下狠手要抓人,就是因为怕得罪梁栩。结果现在梁栩跳出来,宽宏大量地说要替这些工人们解决诉求。他这会儿出来当菩萨,也不看背后的人愿不愿意。还不知道后头要怎么闹得一地鸡毛呢。”
言昳哼了一声:“他也没辙,表态要狠抓,自己名声就要砸。表态说要帮工人,就会被商贾官员们记恨。然后呢——鞑靼出事了?”
轻竹这时候放在桌子上的就不是报纸,而是从信封中倒出一堆小纸条,拈起几个标了红的看:“一个多时辰前,言实将军进了西宫和皇帝细谈此事,山小爷也被留住了。目前能听到的消息,就是沙俄给鞑靼供枪又买马,鞑靼转头就下来打陕晋绥察几地。边防长城多少年没修了,更重要的是卞宏一并不主动回击鞑靼,反而是想让鞑靼往冀省打。”
她并不太吃惊。
毕竟前世也是这时候,鞑靼入侵,把言实将军调到西北去,才有言昳和山光远在西北的相逢,与后面一大堆破事。
西北是她前世曾经落难过的地儿。
只是现在,她的势力很早就伸到西北去,那里到处都有她的私兵、豢臣与产业,她怎么也不会再在那儿落难,说不定还能改一改前世的战局。
言昳轻敲着桌子:“卞宏一真是乌龟山西王,个把月前才见过,现在他那边就有了这种幺蛾子。”
轻竹拈着其他纸条,正要说别的内宫外朝的事儿,言昳却道:“等晚上我估计还要回言家吃顿饭,跟言实将军说说这事儿。而且我估计,山光远十有八九也会被派去。”
轻竹蹙眉:“能怎么说,说您跟卞宏一这些年做生意做的密切,他还想从咱们这儿买几百门大炮吗?您现在不是谁家小闺女了,是这浑水里搅得最欢实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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