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膺抬起头,慢慢道:“啊,是不是粥都凉了,我再买一份热的来,你等着我!”
她没来得及说不用,宝膺就跑出去,路上还差点被椅子腿绊倒。
他到饭堂内贩粥小铺前,拿了几个子又买了些清粥小菜,庖厨做饭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那儿等,肩膀渐渐垮塌下去。言昳瞧着他沉默憋闷的背影,心里也不是滋味。
就连她这样的性格,也在前世伤心于母亲早早离开她,痛恨着父亲毫无爱意的虐待她,也在名为父母的铁牢里挣扎多年。
宝膺才多大,而且他的父母关系应该也很畸形吧……
言昳有点后悔了,她不该说“他再不好起来,她就不帮他这种话”吧。她知道自己这铁石心肠的脾气是被刀剐斧砍磨出来的,也不能要求人人都像她这样吧。
远远地,宝膺忽然深深吐了几口气,又努力挺直腰板,给自己打气似的用力拍了拍脸颊。
当他端着漆盘回来的时候,面上又恢复了惯常那揣着喜事儿般的笑意,当真把那股沉闷一扫而空,哄她般道:“快来尝尝!”
言昳抿紧嘴唇,心下顿了顿,低头喝了一口粥。
言昳在饭堂吃完聊完,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山光远也回来了。
她对着镜子,竟然拆掉一些简素的发饰,重新戴上更精巧的细珠编网璎珞和豆蔻绒花,道:“你自己的事儿忙完了?”
山光远应了一声:“最近这几日忙的差不多了。”他帮忙搭手,把那娇俏可爱的水滴状连串豆蔻绒花替她戴好:“怎么这么晚了还……?”
还不梳洗睡觉,反而打扮上了?
言昳蹙着眉,情绪并不太好,轻声道:“行,那走吧,我要归家一趟。”
她连夜回家,没有从正门进家,还是从角门将车马驶进去了。
李月缇穿着牙色丝绸睡衣,披了绒氅,趿着鞋子出来迎她:“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也回来了!”
言昳皱眉:“也?”
李月缇有些吃惊:“你不知道吗,熹庆驸马来了,似乎在前院与白旭宪吃酒呢。”
作者有话要说: 言昳一边PUA梁栩,一边却把宝膺的事儿放在心上了。
第60章 .揉脚
院中樟竹槐松上, 还有没化完的雪,被冻的湿硬挂在树梢上,晶莹剔透, 如挂上的糖衣。
言昳大步从西院往正堂走, 身后跟着一群奴仆,轻竹快步斜身走, 拎着灯笼在前头开路, 夜风打的彩纸灯笼噗呼作响, 随风乱摆。
言昳转头道:“都别跟着了。轻竹你去查一下随着驸马爷入府的女人到哪儿了。如果进了西院, 就别让她住下, 送来见我。但如果——”
她话才说道一半, 忽然瞧见西院出门快到正堂的回廊下,一个女人背着行囊站着, 手里还牵着个孩子。西院这道门有两个丫鬟立着,平日看管着门扉, 不许白旭宪那边的奴仆随意出入。
那女人似乎在恳求两位丫鬟。
言昳住了脚,身边一个曾经跟芳喜玩的好的丫鬟忽然叫起来:“……是芳喜!”
轻竹一个眼刀瞪回去。
门口两个丫鬟转头看言昳, 只看着她裙摆绣莲枝彩翘被灯烛照亮, 腰间水晶佩环映着灯光, 跟萤火似的明亮,脸却蒙在廊下的晦暗里。
二人吓得连忙回身做礼:“奴婢给二小姐请好。”
芳喜竟一把抱起孩子,挤进门来,风尘仆仆朝言昳冲了过来。
轻竹还没上前,侧立在一旁的山光远抬手拦住了她。
芳喜看了一眼言昳,放下孩子,直直跪在细石英砖的回廊上,将身子匍匐下去, 急道:“请二小姐救奴婢一命!”
那孩子才三岁多点,穿着件青色棉衣,单眼皮圆脸蛋,鼻尖低软,两腮微圆,冻得有些皴痕,脖子上却突兀的挂着个金打的长命锁。
他看见自己娘亲跪下,也连忙跪下去,小小的手搭在额头上,也趴伏下去。
言昳没扶她,轻竹挥手,屏退其他奴仆,一会儿,院中只剩下轻竹和山光远。
言昳冷声道:“你求我又能做什么?我做了多少事,如果不是你孩子在这儿,我大概已经要人将你打出去了。”
言昳这四年来,没有中断过给芳喜的资助,虽然数并不大。她去昆山更名改姓,定居小镇,也都是言昳一手安排的。
言昳已经知道芳喜没什么价值,就不打算利用她做什么了。这笔钱估计也等几年就断了。
以言昳的性格,她能这些年资助芳喜,也是觉得增德的事,她算是关键之一,就算还账而已。
但如果芳喜还是愚蠢的想扒上驸马,她觉得自己的钱白白洒进秦淮河,看人们跳进河里去捡当个乐子,也比花给她好。
芳喜抬起头来,她确实不如当初在府里那样花枝招展,穿着朴素,透着点旧日有过见识的讲究,那张脸有了些风吹雨打的细微憔悴。
她膝行两步,抬起手,咬牙道:“我知道二小姐怎么想我,但事情真的并非如此!我从未想过再回到金陵,更不想见到驸马爷!我只想跟我家小安宁过好日子,甚至我前一阵子打算拿这些年攒下来的钱,盘了个豆腐铺子!”
言昳冷冷看着她。
芳喜知道,这二小姐是唯一有可能救她的人,但她也有非一般的铁石心肠,道:“我在昆山作为迁居来的孤儿寡母,受了男人的欺负骚扰,我将那人告上讼台,结果没想到那混子过几日死了,就闹命案闹到我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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