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由知府安排的马车上,车驾暂时停靠在码头外侧,等待城防军队护送他回到公主府。
梁栩半阖着眼睛,靠在这架宽阔高大的马车深处,蜷起一条腿,看向车门口处的姐妹二人。
言昳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围着毯子,坐在车沿处望着外头。
白瑶瑶则抱着膝盖躲在车帘后,时不时将目光朝他看来。
他捏着眉头。
一个是真的福运,火|枪炸膛这事儿多低的概率,就能在眼前发生了,她离的那般近,却连半个手指都没被伤到。
一个是真的聪明,聪明到枪一响人跑的就没影了,连衣裳都没起皱,等他镇住场子才悠悠然的抚着胸口装作害怕跑回来。
梁栩慢声道:“昳儿。”
白二小姐看着车外,晃着穿绣花鞋的脚不理他。
梁栩:“……昳儿!”
白瑶瑶目光在这俩人之间来回摇摆,看梁栩隐隐要发怒,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言昳:“二姐姐,衡王殿下叫你。”
言昳:“啊?哦!我以为他在学英文,在复读他唯一会的一个词——ear。”
梁栩好歹也懂点英文,要气得撅过去了。
妈的,果然之前的甜笑、活泼或故作紧张都是假的。
言昳就是个极其聪明的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磨牙道:“白昳。”
言昳托腮:“哎呀,连名带姓叫我,我不就知道了吗。衡王殿下有什么事儿?咱们一会儿应该就要出发了,现在上厕所来不及哦,要不您还是憋着吧。”
梁栩:“白昳!!”
山光远在车外,手放在刀柄上,梁栩要是真的再吼一声,他都想冲进去,给这货嘴巴来一刀。
言昳在马车内笑盈盈道:“哎呦,再吼我就哭着下车了哦。”
梁栩觉得她确实会哭着跑下车对所有人说自己如何被他欺辱,他忍了忍:“……这事儿你怎么看。”
言昳捂着小心口:“我怎么看?我吓死了哦。”
梁栩探前一点身子:“你觉得是谁在暗中放冷枪?豪厄尔这会不会是自导自演?”
言昳笑:“不知道,可能吧。”
梁栩声音隐隐怒起来:“你别敷衍我!”
白瑶瑶惊惶起来:“别吵架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
言昳嗤笑:“找个算命的,都不能光问不给钱啊。”
梁栩眸光一闪:“你想要……钱?”
嗤,她要开价的话,他未必给得起。
言昳笑:“我要你有种欠我钱的自觉。”
梁栩咬牙,手指节都捏的嘎吱直响,言昳笑道:“当下你被架的太高,谁都不敢信,也不敢跟别人商议太多,只好从我口中问出点消息。我恰巧还是知道一些事的,就看你这态度够不够谦卑了。”
梁栩看来是这几年在京师被韶家和睿文皇帝捶够狠,这都能忍得下来,他在昏暗的车内,扯出几丝阴狠的笑,道:“白二小姐,是本王态度不佳,还望海涵。您知道什么便说吧。”
言昳当然希望梁栩把茶叶造假事件平息下去,道:“东印度公司的远东代理人,名柏沙·马丁。说是豪厄尔的叔叔对吧。对外是这么说的,其实也不是,我听说他们家族混乱着呢,豪厄尔·马丁是这一两年才跟他相认,拥有了家族的继承权,但豪厄尔一直是给柏沙干杂碎活,主要负责就是茶叶贸易。”
梁栩:“这些家长里短就是你的情报?”
言昳无语:“这就说明,这俩人各怀鬼胎懂吗!豪厄尔为何跟你会谈时,同意降低税额、优先供货这样的条件,是因为对他个人的茶叶贸易大有好处。但根本就违背了他叔叔柏沙的印度茶计划!而为什么豪厄尔会被人开枪袭击,我怀疑就是柏沙根本不在乎这个侄儿的性命,想要用他的死,彻底抹黑大明!”
梁栩半晌道:“你是说柏沙想要诬陷大明茶叶,于是让豪厄尔实施这一计划,但豪厄尔其实不愿意。一旦大明茶业没了价值,他也就没了价值!而另一边,柏沙却压根不把豪厄尔放在心上,如果豪厄尔跟我们会谈的时候被杀,事情就会变成大明茶业造假后杀人灭口……”
二人四目相对,显然是想到一块去了。
突破点在于豪厄尔。但问题是豪厄尔有没有突出重围的能力。
白瑶瑶跪坐在车内,听着他们讲话,却听不太懂——
只是她看见梁栩望着二姐姐的目光中,没有柔情蜜意,有的却是像夜里擦起火、点亮灯似的炫光。
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神色。
而说这席话的言昳,仿佛在这小小的马车之中,凌驾于梁栩之上。周身有她碰都碰不到的风场,将她隔开。
言昳笑了起来:“之后再让我讲,就算是一对一辅导,那就是一个字十万两白银了。”
梁栩沉默半晌道:“……谢谢。”
言昳:“别觉得事情这么简单,柏沙作为东印度公司几大代理人之一,必然想好了一套方法对付咱们。甚至有些是在大不列颠出台发令、在欧洲各地散播谣言,这都未必是我们能阻止的。你动作越慢,咱们死的就越惨。”
梁栩皱眉:“咱们?这事儿能牵扯到你?”
言昳一脸正义凛然:“你在说什么傻话,我说的是咱们大明!事关大明税收、海外声明,更兼国库盈亏、百姓就业,我爹是南直隶的父母官,我自然也要心系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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