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实把信纸拢了拢,扯了扯嘴角,道:“去吧。你小子,若是等我从福州回来的时候,你读书还一点起色没有,我让你哥把你挑到旗杆上揍。”
言涿华滚刀肉似的傻笑:“我可努力了,脑子不好使也没辙啊!爹,那我回去了,你可要保重。”
但言实似乎心事重重,只对他点了点头。
言涿华放下车帘,言实听到他走远了,车马继续驶动,他才开口回答元武的问题。
言实闭着眼睛:“我猜白旭宪不知道这个山家孤子的存在。如果手里捏着这么张牌,以白旭宪的性子,这么好的时候不会不用。但有一点你说的对了,这孩子不会傻的,这节骨眼上找我,要我做的事,都说明他自有规划。”
元武:“父亲,算来也不过是个小儿,山家毕竟是彻底倒了,咱们没有必要……”
言实终于正起脑袋:“大明水师还在,山家几代人的门生与手下还在南北各地,你说这能算倒了吗?此子是想完成山以未完的夙愿,那更不会倒了。”他半晌将信缓缓叠起来,贴身放在衣襟中:“走罢。”
*
那一夜的暴动,是谁赢了或输了呢?
或许很多人觉得有输有赢,但言昳却只在意——世界线全乱套了。
作为言情小说的原著,想要搞甜甜恋爱剧情,最起码是需要几年的风平浪静,但显然这风平浪静被提前打破。
而且言昳知道,上辈子梁栩韬光养晦了很多年,到年近二十岁才开始锋芒毕露。
现在是被逼的十几岁就开始亮底牌,他以后还有韬光养晦的时间吗?
比如,梁栩抓住了韶星津,有了可以威胁韶骅的砝码,但韶骅不止这么一个孩子,真要是心狠点壮士断腕也不是不可能。
比如,前世因为太子庸常,大明帝国如腐朽的机器,死而未僵的惯性中诞生了许许多多离奇荒唐的政策,枉顾人命的惨剧,这才导致一直在报刊平台上营造爱民、强硬、卫国形象的梁栩,其实深受百姓爱戴。但现在他才十几岁,就一身骂名,熹庆公主快被打成贪婪挥霍、以权谋私的形象,这还能轻易翻盘吗?
在言家走了第二天,梁栩竟然来了白府。
金陵的公主封府门口都已经被人砸臭鸡蛋了,他自然也是乘坐低调的马车,身边仅仅跟随了几个仆从装扮的侍卫。
梁栩是来接宝膺的。
言昳跟宝膺一起到主堂的时候,梁栩坐在主椅上,他只穿了一件石墨灰的圆领长袍,两口袖口滚了黑色的绣边,人披了一件深色薄斗篷,兜帽盖着半张脸,露出少年人的尖尖下颌,正在跟白旭宪低声交谈。
白旭宪脸色很不好看,似乎一直在劝着梁栩,梁栩还是态度坚决地摇头。
宝膺见到梁栩,两腮圆肉绷的紧紧的,进了门便道:“我阿爹呢?”
梁栩起身,像是把宝膺当个孩子:“先一步去京师了。我带你走。”
宝膺捏着两只手:“也去京师?”
梁栩摇头:“去你该去的地方。不要让你爹娘担心你。”
宝膺嘴抿起来,他似乎不喜欢梁栩这样不跟他讲其中利害的糊弄态度,但白家人毕竟是外人,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当面反问梁栩。
不论主堂里的人是如何提着心的,但金陵天光依旧大好,照进方方的天井里,给深色木柱撑起的主堂,投下一片正正方方的光块,把主堂正中的一座浮满睡莲浮萍的水缸,照的像镜子般映着蓝天。言昳没往前头凑,正站在屋檐下捏着自己的手玩,半边脸在阴影下。
梁栩跟宝膺说了几句,也远远的向言昳点头。
梁栩听说,其实是言家兄妹二人,和白家两位小姐出来玩的时候,恰逢暴动,四人走散,但言昳是最晚一个回来的。
就像当时灵隐禅寺,他被刺杀,一阵动乱中,她也消失了,也是最后回来的。
梁栩每当心中有些怀疑,却又觉得她不过就是胆子大一些的高门小姐而已。
他以为言昳也不会想跟他说话,却没料到言昳主动上来与他搭话,她那双手抬起来作揖,梁栩看着那染着丹蔻的小手,竟然条件反射的两腿一紧。
言昳:“殿下这几日也没去上学吗?”
梁栩端详着她的脸,言昳在阳光下的半张脸泛着细润玉脂似的光泽,笑的天真烂漫。
她的难以看懂,让梁栩更觉得——心里难受。而且他有时候反观自己,跟这个白二小姐接触几回,他从来没从她身上讨到过半分好处……
梁栩摇头道:“没去。往后也不会去了。我要回京师了。”
言昳吃惊的捂住了嘴,眼里却像是笑了。
哦,那白瑶瑶的感情戏怎么办?他肯定捉住了韶星津,估计也会带韶星津北上,男主男二全都走了,这段青梅竹马仗着年少无知亲亲摸摸的感情戏,就这么没了?
白瑶瑶这还能做这两个男人心里的白月光吗?
虽然这对言昳来说真是大好事,白瑶瑶跟这几个男人,就像是某种电极,一靠近就会发射炫目的降智电波,还会把她牵连进打脸剧情里。
现在男人滚蛋了,言昳估计真的可以好好读几年书了!
太好了啊!
梁栩:“……说来,那日暴动时,白二小姐没受伤吗?”
言昳最爱在他面前睁眼说瞎话,光看他将信将疑的模样就很有趣。她摇头:“我们后来失散了,我听到路上有人骑马放枪,很害怕,也是找了个小破船,一路撑船往白府。不过我那奴仆年岁也小,撑不动,我俩也不怎么认路,绕路了好远,才好不容易找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