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沈初雪一走出来,就认真专注地望着她。他喜欢这样的凝望,每当此时,总觉得这世上仿佛只有她一人,这样的感觉令他迷恋。
而现在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宽阔的地毯上,只有一个少女昂首而立,体育场明亮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观众席,候场处,裁判,教练,摄影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苏致全神贯注地望着,觉得她这个姿势美丽而飒爽。
小时候,他们都觉得带操最漂亮,飘荡起来,满足小孩子对审美最初的想象;年前在体育馆,他又觉得其实球操也美,恰如其分地展示出少女小荷才露的线条。
而现在他又想,棒操也好看,那几分女王气势让他想起在娱乐圈斩获不少奖项的大女孩曦曦。
音乐响起。
她的音乐都以活泼欢快为主,棒操的这一首曲子不仅欢快,还有几分激昂。
动作的幅度也很大,摆动、舞步、旋转、波浪,快节奏,干脆利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短短几分钟的一套动作,沉入其中去看,让人忘记时间的存在。苏致在心里无声地为她解说:“后屈膝挺身跳……”
她跳起来,和之前那一套动作的跳跃一样,跳得高,幅度大,跳跃到一个很高的位置,在那最高点以优美的姿态停留片刻,这些都是完成度极佳的表现。然而,下一刻,她没能和无数次练习时一样按照动作规范落地,仿佛突然失去所有力气,砰然坠地。
音乐仍在继续,但在场所有人都听不到了。
观众席上零星的几个观众发出惊呼声,看向赛场中心的少女。今天是对外公开的比赛,观众可以买票进来观看,只是项目冷门,便只有那么几个观众。
苏致瞳孔一缩,直冲过去,比队医还要快,跪在他见过好多好多次,但从未踏足的地毯上,为她检查身体。
赵欣怡一开始还希望这只是一次比较大的失误,甚至在心里计算,哪怕扣掉这0.3分,有前三轮积累起来的优势,也未必不能进前三。
但是当她看到人一直没能站起来,人家哥哥都冲过去了,再无暇顾及比赛,拽着队医跑:“快呀,那小孩儿懂什么,这是能胡闹的事吗?”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好几个出现意外,从此再也没能站起来的运动员。与一生的健康相比,世锦赛也算不上什么了。
陶愿也匆匆忙忙地往那边跑,跑到一半,发现自己旁边还跟着摄影师,张开手臂,拦在他面前:“不要拍,不要拍!”她希望阳光爱笑的沈初雪上电视,而不是出现事故有些狼狈的少女,被电视台拿来做噱头。
现在的小雪,一定不会希望自己被拍摄下来。殪崋
摄影师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做节目,有波澜最好,比如去年对着镜头哭的黄静美,比如此刻前一轮拿第一、后一轮出现意外的沈初雪,后者的惊险程度比前者大了不知多少倍。
他用眼神告诉陶愿,让一让,陶愿用力摇头。
导演正通过耳麦狂吼:“把她拉开,赶紧进去拍,发什么愣!”摄影师无奈,顾不得会被摄影机记录下来,开口道:“姑娘,让让,不要影响我们工作。”
旁边又跑过来一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去拽陶愿,一下子竟然没拽动。
她坚定地张开双臂拦住镜头:“不要拍!”回头看了一眼那边已经被人围住的地方,再转过头,这下她跟自己最不屑的人一样,红了眼圈,却仍用目光告诉摄影师,不能拍。
摄影师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盖上了镜头。
耳机里是导演的狂骂:“你疯了?这一段你不拍?工资不想要了还是想卷铺盖滚蛋?!”
他没在意:“你一直跟着我,就是为了看我拍她?”
“是啊,谁让你们上次来不拍啊,上次不拍,这次也别拍了!”陶愿抹了把泪,朝人群围聚的方向冲过去。
摄影师收起机器,往观众席的方向走,拦住几个在观众席拍照的观众:“别拍了,别拍了。”
……
队医没能插上手,因为他发现这个据说是沈初雪哥哥人,看起来才十七八岁,手法简直比他这个经过层层选拔考进来的医生还专业。
沈初雪面色苍白地躺在地毯上,那一摔连平整到没有一根发丝不妥帖的盘发都微微散开了些,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面颊和额头上,薄薄的淡妆早已被汗水和泪水晕染到看不出痕迹。
她并没有失去意识,也许短暂地失去意识过,但很快又清醒过来。
她看到苏致很近很近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感受到他按在她的手腕和颈侧,也知道他现在正给自己检查身体,但这些信息又似乎无法进入真正的思考中,她的脑海深处,反反复复只有一件事,她去不了世锦赛了。
“小腿骨折,要去医院。”
队医下意识地相信了苏致的话:“送医院!”
准备送人去医院,免不了一阵手忙脚乱。
梅思莹挤到沈初雪身边,拉着她的手说:“没关系,这次蒙彼利埃,我一定拿一个奥运名额回来,全锦赛我们再竞争,你别难过,好好养伤……”
她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沈初雪就被队医和苏致带走了。
她看着那边的阵仗,想起她们之前无数次互相打气,还有约好的鹅肝海鲜大餐,倔强地抬头,盯着体育场雪白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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