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储扫了一眼,就见不远处那亭子三面环水,四周都围上了厚实的帘子,想来是专门为了来此的贵人们准备的。
陈玉张了张嘴,有些担心,宋晏储先道:“不必了,此处阳光不错,娘娘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赵妃脸色微微一白,她维持笑容道:“殿下说的是。”
她缓缓转过身子。地上积雪已消,她这番动作瞧着着实让人心里一跳一跳的,宋晏储神色平淡,没有丝毫表情。
赵妃抿了抿唇,微微低首,摆尽了谦卑的姿态:“敢问殿下……如何才能绕过奉郎一命。”
微风乍起,吹过御花园的花,响起稀里哗啦的声响。宋晏储抬眼望她:“令弟之事,自有大理寺依律查办;若他无辜,大理寺自会放人。”
赵妃身后嬷嬷的面色有些焦急,她心想若她们家郎君当真无辜,又怎么会求到太子的身上?
赵妃敛眉,姿态放得越发的低:“奉郎年幼不懂事,还请殿下网开一面。”
宋晏储身量本就高,比一些稍矮男子还要优越上几分,此刻赵妃又是刻意放低了姿态。宋晏储眼睑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平淡中却又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
“国有国法,若事事都要网开一面,大晏岂不要乱了套?”
赵妃抿了抿唇,脸色越发苍白,她沉默半晌,最后竟是膝盖微弯,慢慢跪了下去:“殿下——”
她低眉顺眼,无比谦恭,一个字一个字说着:“还望殿下饶了奉郎一命,赵家……愿付出任何代价!”
宋晏储眸中平静无波,陈玉却是脸色大变:“娘娘快快请起!”
赵妃身后伺候的宫女嬷嬷也是一惊,连忙就要拉她起来,赵妃却是紧抿双唇,面上一派固执,那些人也顾忌着她怀了身孕,不敢真的强迫她,一时急得乱转——
“娘娘……”
陈玉面色一沉,深吸一口气道:“娘娘身为长辈,却向殿下行此大礼,莫不是想折殿下的福气?”
赵妃嘴唇轻颤:“我……并非此意。”
陈玉皮笑肉不笑:“娘娘还是快快起来为好。奴才奉劝娘娘一句,赵郎君此刻可还大理寺呢。”
赵妃脸色一僵,但未得太子准话之前,她却仍是执拗地跪在那里,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宋晏储。在于身后宫女的挣扎间,那张清丽的面庞上也是然上了几层薄红,衬得人如淡菊,雅致清丽。
宋晏储不动声色,甚至不曾避让,只垂眸看着她,神色平静无波:“娘娘此举倒是不错。”
“待明日,京中怕就要出现孤轻辱庶母的传言。”
“无妨。左右孤也不在乎那些虚的名声。”
“娘娘若是觉得能让孤妥协,便在此处跪着吧。”
“只是孤提醒娘娘一句,地上寒凉,万一腹中龙嗣出了什么意外,娘娘和赵家,可担得起轻慢皇嗣之罪。”
“陈玉,咱们走。”她悠悠转身,神色动作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牵强忌惮:“赵妃娘娘既然想跪,那边让她跪着。”
“顺便通知长宁宫的那些奴才,让他们来陪他们主子一道跪着。”
“哦对了,莫忘了去通知父皇,赵妃娘娘一个小小的心愿,想来父皇也不会不同意。”
她说着,提步离开了御花园。赵妃跪在原地,面色微微错愕,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顺恬静。
“娘娘……”她身后的宫女关忧唤道。
“无妨,”她闭了闭眼,浑身无力:“扶本宫起来吧。”
身后的宫女立刻动作轻柔地把她搀扶了起来。赵妃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宋晏储离开的方向,口中低低叹着:
“如此,也算完成母亲的任务了吧……”
她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苦笑,转身朝着永宁殿的方向走去,叹息出声:
“走了,回去吧。”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御花园中争奇斗艳的花儿依旧是竞相摇曳,展示着自己妖娆的身姿。四处却是未有丝毫声响,两方观众早已散去。
赵奉一直待在大理寺牢中,便是赵裕再想尽办法,可他的手终究还是没能伸到大理寺中去,又有严尚从中作梗,他便是心中焦灼,却也无可奈何。
赵夫人又进了一次宫,让赵妃趁着皇帝来永宁殿的时候吹吹他的耳旁风,设法救一下她的弟弟。赵妃在母亲面前仍旧是一贯的温然顺从,没有反对。等到皇帝来到永宁殿之后,她同皇帝说了这件事,等来的却是他瞬间沉下来的脸色,而后又是在她怀孕之后头一次来了她的寝殿却没有宿在这里。
永宁殿中烛火摇曳,赵妃只穿着一身中衣,显露出那纤瘦的身材,唯腹部带着明显的凸起。火光明明暗暗,照在她的脸上,心腹宫女给她批了一件外衣,忍不住劝道:“娘娘这又是何苦……”
赵妃低低笑了笑,神色带着无尽悲苦。
她是何苦。
若有选择,她又何苦?
赵奉一日在大理寺,赵裕一日就放不下心。他这些日子过得极为憔悴,在外得应付费家的一系列手段,还得想如何把自己的嫡子解救出来;回去之后还得面对赵夫人歇斯底里的埋怨,偏生现在正是关键时刻,随意还不能同岳家撕破脸,只能忍着那个泼妇。
他这段时日里外忙碌,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止,却怎么都没想动,赵奉之事,还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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