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错了。
旁人问他:“小乞丐撞了人干你嘛事?你是它谁?!”
梧桐沉默了。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影子交织,相连,互相咀嚼。
他的安静让小乞丐更加害怕,怕他当场丢下她,就这么任人踩踏。
“她是……”梧桐看着怀里陌生的乞丐,昔日的凤凰,“我的妹妹。”
最后赔了钱,事了了。
回到临时住处,梧桐说:“我替你上药吧,你有许多擦伤。”
乞丐呆呆的,她听话极了,脱了上衣,由于乞丐衣物单薄,仅是轻轻一拽,上半身便干净了。
梧桐猛地转身,薄薄的面皮红的透彻,连同内心的某些坚守也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穿上。”
乞丐重新穿上衣服。
梧桐教了小乞丐怎么上药,看她自己在手指涂抹的方式正确后,点点头,依然是门外等候。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
他教会了小乞丐写字,教会了小乞丐廉耻道德。
他看着她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心脏却被一把钝刀一寸寸切割。
小乞丐是小乞丐。
不是小凤凰。
有一天,小乞丐写在纸上一句话:“梧桐哥,你为什么要买我?”
不知怎么的,他说了实话:“以前有个傻凤凰,在我心口点了火,后来我找着她,她怕我报复,所以先逃了。”
小乞丐认真地倾听。
“可惜,她跑不了,”梧桐盯着乞丐,有气无力地笑了,“谁让她点火呢。某天我遇见了她,心口暖暖的,我就知道,是她,是那个傻凤凰,是我的傻凤凰。”
说完,梧桐攥拳放在桌上,道:“猜猜是什么?”
乞丐摇摇头。
他摊开手,是一颗绿色的小果子。
“好吃的。”
乞丐吃了,梧桐让她好生歇息。
翌日。
小乞丐找到了一封信,一张张银纹票,一堆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
独独没能找到梧桐。
乞丐的心空落落的。*
她想嘶哑地喊了几声,兴许会使梧桐哥哥心软主动出来。
乞丐开口,却是分外清脆的一声:“哥。”
*
“哥哥,为什么你丢下我走了……”
“你二十岁时,我是你的哥哥;你三十岁时,我是你的弟弟;你四十岁时,我是你的儿子;你五十岁时,我是你的孙子。
妹妹,我以前问过你,要不要和哥哥一起住在没有旁人的山林,可是惜你喜欢的是复杂的人间。”梧桐答道。
但他知道,都是借口。
他爱的是明媚鲜艳的小凤凰。
不是畏首畏尾的小乞丐。
多么可悲的神。
可是小乞丐谅解了他:“我明白了,哥哥。你走吧。”
哥哥,我明白的。
她看着他翻窗离开。
你去找你的小凤凰吧。
第七十九章 不是
游荡的风哀鸣几许,或是明目张胆,或是弱微怯怕,飘飘然入了白秀温的衣袖,惊起一片片无谓的战瑟。
“于全,天寒了。”
两道泛青细眉凑得近了一些,下面是一对透精光的眸子,生生打破了这个女人的柔情气质。
她小小地吞了一口冷水,举手投足间缺不了乐府夫人的风范,安安静静的,犹如落尘的画卷,古朴中涵盖了一个繁华过往,素手芊芊任时间编织苦痛。
桌椅旁仅是白秀温一人,她却微笑着诉说:“其实想来,当初该留下的。”
十六年前,失去医馆依仗的白秀温无路可走,惶惶不可终日。
她想死了。
她原本也是书香家出身,可叹七岁那年没落,抹了名徒留“白”姓,被卖青楼。
干娘说:“你长的温婉,秀气,所以给你取名白秀温,以后你就是白秀温。”
你是妓子白秀温。
她脏了。
她脏的要命。
今时今日的白秀温取一方手帕,擦拭眼角。
无亲无故、无处可去,无路可退。
她买了一把切菜的刀,心想着:我是牲畜。
所以用菜刀切了没有什么不可以。
犹豫不决,多次拿起又放下。
这时候,于全来了。
有人敲敲门,仿佛在敲打一块不曾被人珍惜过的石头。
“有人吗?”是她熟悉的声音。
“有。”
“白秀温?是秀温对吗?”于全继续敲打木门,一声声回响在妓子肮脏的、污秽的心房,“我是于全!前几天我不在,我不知道伙计那样……”
久久没有回应,于全以为自己认错了门:“秀温,是你对吧?我听客栈伙计说你住在这。”
“是我。”想了想,她放下菜刀,蹲在门边倾听。
“……秀温,我于全说过,”他尽量贴在门缝上说,怕隔壁的人听见,“我会照顾你。是真的。”
是真的。
不。
白秀温抬头,她看见了桌上的菜刀,冷冷的刀锋在讥讽她的懦弱。
假的。
“于全,你娶妻了。”白秀温不开门。
于全老实,被白秀温一句噎住,啜嗫半天再说不了话。
后来。
“不、不是,我原本不是这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