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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谢巍跟在他的身后,跨出门槛时,轻轻吐了口气,忍不住抬头望向湛蓝高远的天际——那里碧空澄澈,流云聚散,不掺任何杂色,更没有藏在人心里的波谲云诡。
    他看着谢珽的背影,心里有点复杂。
    论理,他是庶出的叔叔,谢砺才是血缘上最亲近的那个。年少的时候,谢砺与谢衮也曾意气风发,如同今日的谢珽与谢琤,唯有手足之情牵系,彼此爱护扶持。谁知这么多年走过来,谢砺终究是生了异心。
    所有的证据环环相扣,诚王之言无需怀疑。
    元夕夜的那场刺杀震惊王府,是谢瑁担了罪责,在家祠里服毒自尽。或许谢瑁至死都不知道,他能寻到峥嵘岭的刺客,将那些此刻安然无恙的引入城中,背后是谢砺在推波助澜。甚至谢瑁年幼时,仆妇哄骗挑唆的那些话……
    谢巍但凡深想,便觉心惊。
    被至亲的人谋害性命,这感觉总归是极差的。
    他寻不出合适的言辞宽慰,只伸手在谢珽肩上拍了拍,“河东军将自有刚烈血性,最不屑狗苟蝇营。哪怕是跟二哥交情最深的裴缇,也瞧不上卖主求荣之辈。公道自在人心,他这样违抗大哥的遗训,谁都不会姑息。”
    “多谢三叔。”
    谢巍笑了笑,“你既袭了爵位,河东和王府的前程就都压在你肩上,这几年的功勋苦劳,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当时大哥骤去,大嫂和你属实不易。如今既有隐患,自当早些除去,若要我做些什么,只管招呼。”
    两人虽分属叔侄,年岁相差其实不到十岁,谢珽年幼时,也没少跟着正当少年的谢巍调皮。
    如今三叔清正爽飒,终归令人欣慰。
    谢珽拱手,神情间添了几许敬重,“毕竟是家宅内斗的事,只要三叔不生疑虑,行事便能容易许多。捉捕诚王的动静不小,未必不会有人摸过来。我会绕路诱走那些尾巴,阿嫣那边,还望三叔稍加照拂。”
    “放心。”谢巍颔首答应。
    ……
    商量既毕,谢珽先行动身离开。
    谢巍则换回来时的剑客打扮,藏入山中,待夜里安静些了,才策马离开。疾驰昼夜,追上阿嫣的车马后,也未现身露面,只不近不远的跟着,算是帮陈越压阵。
    谢珽这边七弯八绕,亦顺利脱逃。
    踏进梁勋的地界之后,京畿那些尾巴就再也无力滋扰,谢珽寻了处小客栈栖身,安顿之后的事。
    徐元杰被查出底细,无异于京城里埋藏最深的大鱼浮出水面,他所吐露的关乎吉甫的众多秘密,比满京城眼线暗里查探许久还管用。那些东西都是吉甫的斑斑罪行,未必能撼动朝堂根基,此刻谢珽更感兴趣的,却是岭南节度使魏津。
    此人草蛇灰线,那么早便有了撺掇皇位之心,走了徐元杰这么一颗绝妙的棋,也算城府极深。
    若无恩怨,谢珽也能敬他几分。
    可惜魏津居心叵测,借着徐元杰的手,挑唆吉甫生事,撺掇着永徽帝夺走了谢衮的性命。
    这就不能忍了!
    随行的人里,陆恪和徐曜都是王府的左膀右臂,不宜随意调动。莫俦却是在京城潜伏很久,极擅掩饰伪装、刺探消息的。这回为免谢珽出岔子,他一路护送到宣武地界,谢珽索性免了他回京的麻烦,让他留半数人手在京城,盯着朝堂动静即刻。
    至于莫俦,则带人折道南下。
    “徐元杰死后消息必会传回岭南。”谢珽坐在桌边,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随意勾勒,“京城里那些人,算上皇帝、吉甫和几个皇子,没人知道徐元杰背后的主子。诚王纵然知道徐元杰死于我手,也不知该把消息给谁。这空隙里,正可借机行事。”
    莫俦立时猜出意图,“栽给吉甫?”
    “吉甫素有狡诈阴险之名,从前虽蒙在鼓里,算徐元杰侥幸。这次吉甫拉拢河东,徐元杰背着他大肆抹黑,吉甫顺蔓摸瓜揪出这个叛徒,也在情理之中。他被欺瞒利用十几年,盛怒之下杀了徐元杰,有何不可?”
    “京城那边,将魏津在南边的那些动作透露给吉甫,于咱们有益无害。”
    谢珽说罢,抬眸看向陆恪。
    陆恪会心而笑,“吉甫盘踞朝堂多年,被人这般利用玩弄,得知后必定大怒,哪怕不敢声张,必定也咽不下这口气。而至于魏津,尾巴都被人拽了出来,难免自危,想再如从前那般藏在暗处借剑杀人就很难了。”
    “他以后的路,不进则退。”
    这样的推演与谢珽全然相同。
    他点了点头,蘸水的手指又指往别处,“魏津躲在暗处,想借流民打进京城,他坐收渔利。一旦流民事败,吉甫便可会调转矛头,去找岭南算账。即便吉甫忍得住,魏津身边总有急功近利的,老底都被掀了,岂会坐以待毙?”
    莫俦闻言,有点猜到他的打算,只是不敢确信,迟疑道:“王爷的意思是……”
    “逼他称帝自立。”
    谢珽的脸上,渐渐笼了肃色,“流民之乱皆因他而起,这样的靶子,怎能不竖起来?”
    比起河东的不敬和威胁,魏津这回搅出的祸事与谋逆毫无二致。若朝廷计较,魏津无路可退,只能举兵而起。若朝廷无力清算,则可见其庸碌无能之极。魏津这局布了十来年,参与其中的人垂涎天下已久,即便魏津想按兵不动,旁人难道都能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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