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似乎婆母嫌疑最重。
阿嫣却不至于蠢笨至此。
婆母是何性情,这一年来已然明晰,她若想拿捏强塞的儿媳,多的是堂而皇之的手段,用不着如此阴毒。
那背后主使必定极熟悉王府后宅的内情,也知道武氏寻常看重哪些郎中,才会早早布局,连郎中也一并买通,令神鬼不知。
能拿捏武氏看重的人,手腕必定不差。
有暗算她的动机,又有如此能耐和消息的,仓促之间,阿嫣能想到的唯有三人——老太妃、长房高氏、郑吟秋。
具体是谁,唯有回了魏州才能查明白,此刻最要紧的是调理身体。
阿嫣摸着小腹,忽然想起件事情,“那玉露和玉泉呢,她们一直都在我的身旁,没准儿也会被波及。姑姑能否给她们也瞧瞧?”
曾媚筠自无不可。
遂将两人召到跟前诊脉。
她俩虽是小丫鬟,却也是在太师府里伺候的,即便请不动曾媚筠这样的名家来把脉调理,有寻常郎中照看着,身体也不差。
这会儿挨个把了脉,曾媚筠并未当面说破,待两人退下后,只朝阿嫣道:“玉露身上也有亏空之象,却不像你这么严重,玉泉比她还好些,没什么大毛病。回头我一并开个调养的方子,怎么跟她们说,你来决定。”
阿嫣应了,怕被人瞧出端倪,深深吸气抚胸,好半晌才压住心绪,令神情举动皆恢复如常。
再请曾媚筠到客院开药方。
待三张方子都开出来,去花厅用饭之前,曾媚筠又特地叮嘱,说曾家在魏州也有医馆,是她一位堂兄开的。那位堂兄虽不在城里,名气也比不上当地根基深厚的岐黄之家,调理身体却不难。加之人品还算可靠,阿嫣回魏州后若有不适,可召他入城把脉,免得遭人蒙蔽。
阿嫣深为感激,记下名号住处。
待饭后送走了曾媚筠,趁着午歇时将这古怪情形琢磨了一遍,心里大约也有了点数。
自打出了谢奕的事,春波苑里照看得比平时更为精心,饭食也是玉露到小厨房亲自操心的,很难做手脚。且谢珽留在春波苑的日子屈指可数,时常陪她用饭的是嬷嬷和玉露她们,无论饭菜、汤水、糕点、零嘴,都是混着用的。
若茶水饮食上有古怪,玉泉不可能安然无事。
且以常理论,背后黑手盯着的是她,若连玉露玉泉都闹出病症,实在难以遮掩。
可见祸根藏在她独处的地方。
那个地方玉泉甚少踏足,玉露去的次数多些,却远不及她停留的多。
这般推算起来下来,就有些眉目了。
阿嫣暂未声张,睡醒后给卢嬷嬷写了封信,叮嘱她看尽门户,格外留意几处地方,看看是否有人暗中窥探靠近。而后折好,拿蜡封起来,让人尽快送到魏州的管事手里,由他转交给卢嬷嬷,不惊动王府的人。
待一切妥当,启程回随园。
……
随园里,谢珽神情肃然,正欲出门。
谢家虽远在河东,实则威名远播,朝野上下几乎无人不知。
早年谢衮战死的时候,谢珽率兵斩将夺帅,将北梁残兵的性命尽数留在边关风沙里,于河东百姓而言是保家卫国、报仇雪恨,但到了朝廷口中,被有心人有意歪曲引导,不提震慑边塞,拔除后患之功,只拿枯骨血海说事,将他说成嗜杀残忍,冷血无情。
谢衮之死原就是为了削弱河东之强盛,朝廷哪会愿意让卧榻之侧的猛虎赢得美名,更令皇权危悬?
自是放任抹黑,免得民心归于悍勇戍边的谢氏。
彼时河东麾下情势不稳,谢珽母子合力拔除存有异心的将官,能稳住河东已是艰难,自然顾不上千里之外的声名。
乃至到了如今,都有人觉得谢珽斩尽杀绝,令边地枯骨堆山,恶鬼夜哭,手腕太过狠毒,有失名将之风。
这回郑獬被横扫剿灭,更令群情涌沸。
哪怕永徽帝有求于谢珽,颁了圣旨令谢珽节度陇右,军政大权交得名正言顺,且陇右百姓多半已然归服,仍有人刻意抹黑,暗里造谣中伤。譬如,说谢珽挥兵西进是恃强凌弱,占据州城后放任兵士烧杀抢掠,胡作非为,令陇右百姓苦不堪言,京城外那些流民便是从陇右逃难来的。
甚至编造细节,将所谓的烧杀抢率说得有鼻子有眼,把谢珽说成为敛财弄权不择手段之辈,亦将陇右百姓说得凄苦无比。
归笼起来就一句话——
谢珽拥兵自重,残民害理,对兵将赶尽杀绝,对百姓劫掠镇压,残忍嗜血毫无人性,比南边作乱的流民更为可憎。且仗着雄兵在手,以陇右百姓的性命要挟朝廷,逼迫皇家下旨安抚。
流言悄然滋生,迅速传遍京城。
城中百姓又没去过陇右,更不曾问过外面流民的来处,哪里能辨出真假?因着先前谢珽的冷厉之名,不少人都信了,哪怕有人质疑反驳,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下,也迅速被压得没了声音。
这般情势倘若放任,谣言定会迅速传出京城。届时,难免有人慑于河东的军威,对谢家既惧且恨,继而生出抵触之心。
无风不起浪,造谣之人必有所图。
谢珽原就有图谋天下之志,拿下陇右后令军中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为的就是消却百姓顾虑,令左右摇摆的军将投诚献降,免却征战之苦、生死杀伐。如今听得这般造谣中伤,焉能猜不出背后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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