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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裕头回遭遇那样的险境。
    强行拼杀无益,对着几十号先后涌来的高手,他便是杀到筋疲力竭,也逃不出天罗地网。
    他只能认准生门,竭力逃脱。
    刀林箭雨中孤身突围绝非易事,尤其对方早有防备。司裕唯一能仰仗的唯有漆黑夜色,仗着树影屋宇的掩护,避开满府通明的火把,竭力脱身。追上来的人尽被斩杀,他也在鏖战中身负重伤,直到某个水道交汇处,他将手中兵刃掷向前方树丛,假作逃远之状,而后悄然潜入水底。
    追兵在暗夜里迅速飞驰而过。
    他屏着呼吸忍痛潜水,游鱼般悄然逆流而上,寻了个僻静处登岸,而后扛着满身的伤,越城墙而出,无声无息。
    司裕逃出生天,却伤得极重。
    身上不止有刀剑暗器留下的重创,更有淬在上面的毒物,他逃命的间隙里根本无暇处理,那会儿只觉头重脚轻。
    他一路奔逃,藏匿在深山里。
    快走不动的时候,他寻了个巨石掩藏身形,而后万分疲惫的躺了下去。
    司裕觉得,他应该是要死了。
    记事起就被藏在山坳里,酷烈争杀,养蛊般求存,他从没体味过烟火红尘里的温情,亦不知世间的悲欢疾苦。他取走过无数人的性命,如今被人杀了也是罪有应得,若不是觉得被生擒后的刑讯逼供太过折磨人,他甚至想过将性命留在那座府里。意识昏沉时,司裕甚至觉得解脱。
    唯一遗憾的,恐怕就是活了十多年,却从未体会过何谓欢喜。
    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平生所遇最美好的,大抵就是山间清风、苍穹皓月,舍此而外一无所有。
    意识渐渐昏沉时,司裕闭上了眼。
    再醒来,已是农家茅舍。
    司裕幼时受训,除了杀人的身手,也曾碰过种种毒物,多半是为磨砺他意志,免得落入敌手后被刑讯逼供,吐露了不该吐露的。大抵是身体久经锤炼,那次的毒虽令他筋疲力竭、昏迷半死,却终究没夺走他的性命。至于那些皮外伤,于他而言亦是家常便饭。
    他竟然活了下来。
    然后,在那个日头微暖的后晌,看到衣裙娇丽的少女走到跟前,将药膳放在桌上,笑盈盈向他道:“公子的伤势好些了吗?”
    彼时的音容,司裕这辈子都能刻骨铭心。
    后来,他不辞而别,独自养伤。
    待伤势痊愈时,看到那个少女站在盛开的木芙蓉里,与人言笑晏晏。他走上前去,以报答为名,成了她的车夫。
    反正,只要走出那个千里之外的山坳,世间就无人知道他的真容,连花费重金的买主也不例外。
    这一年春花秋月,万物生辉。
    直到今夜,谢珽带着阿嫣赏灯猜谜,画舫夜游。司裕难得瞧见少女锦衣出门,在粲然花灯里顾盼含笑,怕人潮拥挤的暗夜里出岔子,便一路尾随,就着皓月灯彩,乘了夜风飞檐走壁,不远不近地跟到这里。谢珽身后的暗卫大约是认出了他,虽往这边瞧过几眼,却也相安无事。
    然后就遇到了熟悉的对手。
    同样的暗夜伏击、针筒与利刃,立时勾起当时命悬一线的回忆。
    阿嫣身边有谢珽和暗卫,看似险象环生,实则被护得周全,司裕看得出来。遂夺了把利刃,将埋伏在稍远处的刺客挨个斩除,免得他们凑到跟前,溅起的鲜血脏了她的衣裙,徒然令她生惧。
    刺客围攻的目标在于谢珽,没怎么在他身上分神,他少了忌惮,拔除对手时愈发利落而肆意。
    直到阿嫣出声喊他。
    司裕站稳之前,还不忘拿衣袖擦去脸上的点点血迹,猩红的眼睛看向阿嫣时,沉默而乖顺。
    阿嫣未料他竟然真的跟来了,几乎喜极而泣,忙指着谢珽恳请道:“司裕,你帮帮他好不好?”
    无需半字赘言,司裕立时颔首。
    鬼魅般的少年飘然而去,混入暗夜激战。
    谢珽那边以少敌多,虽不露败象,却也岌岌可危,有他在侧帮忙,局面霎时扭转了稍许,没多久,援兵赶了过来。
    彼时,刺客已被斩去多半。
    阿嫣听着那一声声迅速驰近的呼哨,紧绷的心神稍松,这才觉出掌心汗腻,一屁股坐在初春冷硬的地上。
    鼻端的血腥味愈发浓烈。
    她拽过谢珽丢在地上的那件披风,屈膝坐着蒙住脑袋,明亮月光与狠厉杀伐尽被阻断时,眼泪毫无征兆的就流了出来。
    ……
    两炷香的功夫后,鏖战彻底结束。
    刺客虽逃走了两三个,其余的皆被留在这里。起初生死拼杀无暇顾及,援兵赶到后,谢珽有意留活口,算下来还有四五个苟延残喘的,能拿来追查线索。
    这些事,自有部将打理。
    他掷开那把几乎卷刃的短剑,踉跄着往阿嫣身边走过来。
    一番激战,处在攻杀的旋涡中心,他身上伤了好几处,那身玉白清贵的衣裳也被血迹染得斑驳,望之触目惊心。靠近阿嫣的那棵树上铁箭林立,旁边的墙被射得倾塌不少,唯有这个角落尚且坚.挺。
    披风遮住她的头脸,安静的如同睡去。
    谢珽揭开时,她蓦的抬起了头。
    脸上泪痕仍在,那双眼睛也蒙着雾气,娇丽的脸蛋有些泛白,不知是突然遭到袭击的惊吓所致,还是不敢看眼前的惨烈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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