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住持让沙弥提水过来,秦嬷嬷一瞧泉水并不是很清澈,怒斥:“这也叫活泉?老身还是头一回见了这么混沌的水,该不会是用脏水糊弄我们这些香客罢。”
沙弥急忙说道:“前来取水的人实在太多,接不上好水。”
秦嬷嬷想使唤下人去打水,又不放心,便同老太太说:“奴婢亲自去打水来,等会交给厨房煮沸,再端来。”得了她应允,秦嬷嬷走到门外,留了两个婢女守着,自己同沙弥走了。
老太太端坐捻珠,默诵佛经。
门口两个婢女送走秦嬷嬷,正打算进里面伺候,忽然又跑过来个小和尚,说道:“那庙门前的紫色马车可是你们家的,被后来的人撞上了,你们家车夫正同他们吵的厉害。”
两人面面相觑,一人说道:“你去瞧瞧,我在这等着。”
那人不肯:“你倒是在这安乐伺候,却要我去帮着吵架,要是动起手来可怎么办,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若是让老太太没了马车回去,非拧断你的脖子。”
“也拧断你脖子。”
两人僵持不下,说定了一起去瞧。请示了老太太,老太太嫌两人在外头争吵烦人:“快些滚去瞧,别扰了佛门清净地。”
末了外头无声,继续捻佛珠诵经。可过了片刻,又听见屋里有声响,不由一顿,她可没听见开门的声音,心生警惕:“谁在那?”
饶是瞪大了眼,也看不清前头。
“祖母,是我。”
老太太蓦地一顿:“奉行?你怎会在这?”
慕立成缓缓走到她面前,声音低轻:“孙儿一早就在这了,就为了等祖母来。”
老太太虽然满腹困惑,但因是他,一会猜到用意,笑道:“你倒是孝顺,知道祖母要过来,特意在这等候。比起你大哥来,当真有孝心。”
慕立成面上微带笑意:“祖母错了,最有孝心的,是大哥和三弟,孙儿是最没孝心的。”说着,已缓步走到她一旁。
老太太说道:“有些事不可太过谦虚。”
慕立成说道:“祖母又错了,谦虚点好,要是性子养的高傲孤高,是要引来杀身之祸的。”
老太太听出语调不对,不由皱眉:“这话是何解?你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待会等秦嬷嬷取了活泉来,你也一同喝一口吧。”
可这话一出,却听见旁人嗤笑。慕立成笑道:“什么活泉,不过是我让人去造的谣罢了。”
老太太一愣:“什么?”
“孙儿实在很想同祖母说一些话,所以就将祖母请到这来,又将下人都弄走,所以这屋前屋后,只剩我们祖孙俩。祖母……您最好不要喊,否则我只能用自己的法子让您不能出声,一辈子都不能出声。”
老太太震惊的几乎以为自己的孙子疯了,不对,这些话确实是疯了吧!
慕立成叹气:“您实在不会教人,真是个惹人讨厌的老太太,糊涂一世。要不是你当年逼迫凤娘离开,父亲怎会醉酒强丨暴我生母,让我顶着婢生子的名声过一辈子。您教的好孙子,将我当做了狗,甚至连狗都不如。他那样跋扈高傲的人,迟早会死在别人手里,所以我这好兄长就送了他一碗不挖了心就看不出有毒的药,第二天他竟然因为毒发燥热跑去驾马疾奔,于是就那么失控摔死了。”
老太太心口如被双手活活撕裂,颤声:“孽畜,孽畜啊。”
慕立成冷眼看着她,很是厌恶。见她脸色已泛白,俯身凑耳说道:“哦,对了,忘了告诉您一件事,全家人都将您当做傻瓜一样瞒着的事。你的儿子活不了多久了,他得了重病,御医说他活不过今年。”
老太太多少是活了快八十年的人,强忍了一口气冷声:“不可能,休要骗我这老太婆!”
慕立成笑笑:“孙儿何苦骗您,前阵子不是有传北平侯作乱么……父亲连夜进宫,却在宫中吐血,他还要去捉拿罪臣。后来是母亲领着我们跪了一宿,才将父亲劝住。那天晨起请安,是不是特别晚?”
老太太愣了愣,细想清楚,手中力道猛然做大,佛珠登时断线,啪嚓滚落一地。浑身止不住发抖,痛声:“我的儿……”气急攻心,身子一倾,生生吐了一大口血。
慕立成看着那血珠飞溅,冷冷瞧着:“你的儿子要死了,因为你没阻拦他做将军,他不想你面上无光,所以硬要去战场,惹了一身病痛。你的孙子也因你胡乱宠溺,惹人嫌恶。他们都因你而死,你不过是个糊涂的老太婆,活了这么久,他们早就觉得你活够了。你儿子孙子都死了,你为何还不去见阎王?”
老太太本来就已有些糊涂,字字都是死字,句句都是她害死的。她应该让儿子做文臣,也不该让孙儿任性。原来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造的孽。一口气喘上来,却夹着一口血,只觉心肺剧痛,巨大的痛楚冲上头顶,痛意一瞬消失,也再不会疼。身子歪斜倒在床榻上,双眸充血。
死相太过惨烈,慕立成迟疑片刻,听见外头有声响,才伸手探她鼻息,确定已经气绝,才急忙从窗户跳出。
慕立成为方便行动,穿的略微单薄,刚从屋里出来,心中还微带余悸,恰好一阵凉风吹来,更觉寒冷。只是身心已然轻松,这世上,再无人知晓他的秘密。
慕家老太太暴毙善德山寺庙的事一传出,前去上香求活泉的人也再没去的了。太后得知此事,特地差了御医前来,可并没查出什么伤,更非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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