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檀在缓慢蠕动的长列中百无聊赖地敲打方向盘。结束出差,把领导送回家正好赶上晚高峰,从天幕倾泻而下的雨像是算准了时机,让人们同时陷入车与水的洪流。
他和葛弥通过信,说会尽可能找近路回去,最快可能也要一个小时。但毕竟人算不如天算,意外情况的发生让他回家的时间无限期拖后了。
开进辅路经过商业街,意料之外地,在商场门口看到了杨久缘。她站在屋檐下,提着几个购物袋,低头看着手机。
孟檀心想反正也没法起步,给杨久缘打了电话。
她听孟檀说明用意后很惊讶:“可以吗?”
“你再犹豫后面要按喇叭了。”孟檀笑着说。这个理由很顺利地为他引来了想见的人,她急忙跑过来的时候头发和肩膀都被淋湿,坐进车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正好又能向前,孟檀指了指扶手盒上的抽纸。杨久缘拿出几张对着镜子擦头发,对他说:“谢谢,我都快愁死了。”
“没想着回去买把伞?”孟檀问。
杨久缘又叹了口气,放下镜子,神情认真:“以前会的,可是我忘性太大了,永远不会记得拿伞,赶上一次买一次,我都快在家开伞店了。”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冒失的事,孟檀笑了好久,杨久缘皱眉,跟他宣告似的:“不要笑我。”
杨久缘看上去可靠又谨慎,其实私下里犯迷糊的次数很多,比如记错约定的地点,人走到面前还没发现,一进商场总会转向等等。但她最有意思的地方是每次都告诉别人不要笑话她,说得如何如何严肃,让人越发禁不住想开她玩笑。ⅹⅮУъz.©ōℳ(xdybz.com)
“没笑你。”孟檀打开转向灯,缓慢地开上主路,“直接回家吗?”
杨久缘本没打算让他送自己回去,但雨下了许久都没有减小的趋势,只得承蒙好意:“好啊。不麻烦吗?”
“客气什么。”孟檀说自己刚出差回来,本来准备回家,半路遇见她捎上一程也没关系。两人偶尔交谈两句,孟檀得知杨久缘今天和人换班,趁休假出来逛街。
“还是买东西最能解压。”购物袋在雨里早就湿得不成样,杨久缘把它们放在脚边,幸好里面的衣服之类都套着包装袋,不用担心。她把从商场出来前买的饮料握在手里,小口喝着玩手机,孟檀从后视镜看了看她,畜牲:“我也想喝。”
杨久缘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好好地目视前方。她犹豫一会,还是把杯子递过去。
孟檀吸了一口,咀嚼着果粒,“什么味的?”
“杨梅。”杨久缘言简意赅。她觉得自己的心未免也跳得太快了,只是喝一口饮料,她太不淡定。
但又好像不止是一口饮料的事。
她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窗外的景物渐渐熟悉起来。小区离商业街并不远,她总是徒步前往。
“你居然还记得我家在什么地方。”杨久缘感叹一句。孟檀只在很久之前来过一次,没想到他会记住。
孟檀说:“我没有你那么不认路。”
“我没有……”杨久缘想说她没有不认路,或者说她只是不认识有些路况复杂的地方,还没说完,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她转头看着孟檀,他问她怎么了。
杨久缘沉思片刻,边解安全带边说:“没什么。”
她作势要打开车门,左手被猛地拉住。孟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唇开合:“这里不能停太久。”
言下之意是让她早做决定。杨久缘抿了抿唇,妥协:“把我送到楼下吧。”
依照她的指示开进小区,孟檀边认路边打哈欠。“太困了,”他解释,“当事人逼得太紧,开庭前都没睡。”
杨久缘点点头,心想他这是不是在暗示她不想太早离开。
孟檀比她小八岁,刚进入社会不久,性格很踏实,与那副外表相比不是特别出众,却格外地好相处。可面对她时他的话总是别有深意似的,也不知是她想得太多,还是他故意为之。
他像在给她喂诱饵,如果她傻乎乎地过去,就中了他的圈套。但他掩藏得很好,以退为进,总是引得她主动。
孟檀找地方停车去了,杨久缘站在门廊下等他。刚才又经历了一次拉锯,不过也只是她自己天人交战,最终决定不直接赶他走。她第一次把男人带到家里,还好今天出门前收拾了屋子,不然又会被他笑。
没过多久,杨久缘看到孟檀撑着伞走过来。他还有一个优点,做事很周到,杨久缘进入电梯的时候想。她家在顶层,是用原先房子的拆迁款贴上全部存款买下的,当时正好调动通知下来,她又回到这座城市,在新单位附近找到这一处二手房,面积不大,但一个人住足够了。
孟檀被杨久缘再叁提醒她的家没什么好看的,进了门还是仔细打量了一番。没有她说的那么差,布局和装饰都温馨明快,看得出这里的主人有在用心打理。
坐上摆满了各式靠垫的沙发,孟檀和一只灰色的猫狭路相逢。它跳下扶手,慢悠悠地向孟檀走来,也许是想到沙发另一头去,中途却遭遇陌生人的阻拦。一人一猫对视了半天,彼此都没有动作。
杨久缘刚进门就去卧室换衣服了,她拿着湿外套出来,看到客厅里的场景,失笑。她对孟檀说:“你先起来,它一定要从那里过去的。”
他败给了一只猫。
孟檀不无怨念地看了这只叫罐头的猫一眼,它目视前方不紧不慢地去到对面的一个靠垫旁,用爪子拍了拍,蜷缩身体趴下了。
孟檀不去在意它,在电视旁半面墙的书柜前流连,忽然手机响了,是葛弥打来的,接通第一句话就问他在哪。
“我可能不会太早回去。”孟檀转变了口风。葛弥听不出端倪,又问:“还是很堵吗?”
“嗯……我在别人家里。”孟檀没有说得太明白,但葛弥察觉到了,追问一句,得到他的承认,她放下心的同时也有点惊奇:“你怎么做到的?她不是很冷淡吗?”
孟檀把偶遇的事告诉她,葛弥直想给他竖大拇指:“大哥,真有你的,缘分都让你们走到一块。那我不打扰了,祝你马到成功。”
又嘱咐了一些有的没的,在葛弥不耐烦地挂断后杨久缘刚好从卫生间出来,看他的样子,加上刚才隐约听到的说话声,她想可能是妹妹打电话过来催他回家。
“你要回去了吗?”杨久缘问。
孟檀把手机放进口袋,说:“是。”
杨久缘发现不舍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他们在这个空间共处了还不到十分钟。但她说不出真实的心情,她从来没有挽留过什么人,在前一段婚姻,或是之后几段无疾而终的感情里,她永远都是潇洒放手的那一个。
但如今她甚至不希望这个除了肉体关系再无其他的年轻人就这样走出她的家。
“好吧,那我不送你了。”杨久缘笑了一下,告诉他雨天开车注意安全。孟檀点了头,穿上外套,踩着刚换上的拖鞋向玄关走去。
杨久缘站在餐桌旁,耳边传来一声猫叫,把她从沉思中唤醒。她油然生出一种恼羞成怒的情绪。
她叁两步走过去,把孟檀准备放入鞋柜的拖鞋抢过,扔在地上。
“非要我开口留你,你才愿意留下是吧。”杨久缘咬牙,恨恨地瞪着他。
孟檀得逞似的笑了一下,把她搂进怀里,“你早说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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