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半,是相信‘因为是法厄同’,所以她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
一半出于理智,另外一半完全出于友谊。
法厄同出来的时候飞得比天上的太阳要低一点。
神话中,她驾驶没有过多久就坠落了。
而这个时候,仿佛一开始就是为了坠落而驾驶的一样。
光之骏马已经开始不安的嘶鸣起来了。
法厄同在它的耳边说着什么。
波塞冬曾经送给过英雄骏马,那是通人性的,顾优相信阿波罗的坐骑也是一样。
它显然是听懂了,并且表达出了抗拒。
而主人是从来不会听坐骑的抗拒的。
法厄同唯一的回应,就是把手举起来。
光线在她的手上流转着。
她猛的抽了下去。
“……!”
法厄同连连挥动着鞭子,它的挣扎也越来越大,但却始终无法把她甩下去。
顾优就这么看着她。
那么纤细的手臂,却能够发挥出那么大的力量。
这是因为神血的关系呢?还是因为她的身体里面真的就像是太阳一样,时时刻刻,每一个分子都在发生着反应提供能量?
他不再思考。
因为法厄同看到了他。
她先前这么用力鞭打骏马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要让它违背几千万年来唯一的日出日落运行轨道。
背上伤痕累累,骏马终于调转了方向
顾忧站在原地抬头望着。
远方的光一点点的在他的身上扩大。
太阳为他而来。
法厄同在他的面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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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优不知道太阳实际有多大,能够运载太阳的坐骑又能有多大。
它真正停在那里的时候,如果以一个恒星的大小来计算,那么现在顾优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但是当她停下,好像太阳突然缩小了很多。
法厄同和他的视线基本保持平视,他微微仰着头,法厄同垂下眼睛。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骏马不安的嘶鸣着。
法厄同干脆就不握着缰绳了。
她的手直直揪住了骏马的后颈。
像是威胁一个人类一样用力的掐着它,让它安静一点。
于是它就这么被强按着压下了头。
光之巨兽的头低了下来,光芒开始离法厄同的脸颊远去。
没有强光的时候,反而更加可以清楚的看着她的面容。
在这十几个小时里面她没有受到什么样的折磨,也没有怎么动摇。
每次她眨动眼睛的时候,玻璃丝一样的睫毛就垂下来,光在那上面流动。
他看着她。
“你怎么想的?”
她问。
“……啊。”
这里原来可以有让顾优做想的余地吗?
他有点愣愣的。
大脑已经处理了这句话的信息,但是内心却无法理解。
“爸爸是神明,我是英雄,在下面的杜理是人类。”
“我还承诺过一些人,不过那些人现在可以放着不管。”
“你是唯一一个单独的,不依附于我的个体,现在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可以传入我的耳中,那么就把你当成人类的总代表好了。”
“对于我的行为…你是怎么想的呢?”
“你爱做什么就去做吧。”顾优说。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消极的反抗意思。
差不多就是反正我也无能为力之类的。
但他马上补上一句,“我都可以接受。”
“…总还是有一点想法吧?”
法厄同说。
她的手从骏马的后颈抬了起来,往前伸。
“……”
她握住顾优的脖子。
把他给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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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的双脚悬空了。
浑身上下唯一的着力点,就是紧紧的,像是铁圈一样锢在脖颈上面的手掌。
少女的手臂纤细得一折就断,伸直时就更加有这种感觉。
但是顾优再怎么踢蹬双腿,都没能够从上面下来。
好像是放弃一样,他的脚不再踢动,而像是布娃娃一样垂了下来。
他艰难的透过生理性的泪水,去看面前的少女。
她依旧毫无动摇。
端正的人造物一样的美貌,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愤怒。
从始至终,狼狈的都只有顾优一个。
“如果你觉得被我杀死也无怨无悔的话,那么我就会在这里杀死你。”
“你是我的朋友,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就算死去,我也会让你先别人一步。”
这么说着,谁都不怀疑,下一秒钟,法厄同轻轻一用力,顾优的头就会掉下来。
“但是…”
法厄同说。
“如果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愿望,那就在这里说吧。”
也没有别的机会了。
“我…想要活下去。”
顾优很艰难的说。
空气从他喉咙被挤压的缝隙中逃出来。
“我不…想世界末日,不想有人死,我想要活下去,然后你也活下去。”
“然后我们两个一起玩电脑。”
“……”
一片寂静。
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优又重新站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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