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谢元祐面色难看地从外头带了一套小姑娘穿的衣裳,回来后就命人给烧了。
然后就见东宫的掌事老嬷嬷跪在太子跟前,一脸气愤地埋怨道:“司衣房那些奴才也太欺人太甚了!怎的贵人生的公主是公主,咱们东宫的公主就不是公主了么?”
“殿下,她们那些人狗眼看人低不给缝制,咱们宫里的老人手艺就不错,咱们亲自来给公主缝制一套!”
一旁的魏舂听了,刚要怪周嬷嬷沉不住气,这公主规制的礼服未经宫中掌衣局女官的绶印,又如何能胡乱缝制出来呢,太子殿下听了又要怪了。
可他话没出口,就听太子点头道:“行,去办吧。”
“殿下!”魏舂情急起来道。
太子扬出一手阻止他说话道:“孤养的妹妹,连一套公主的礼服都要得别人准许才能做,那孤还当什么太子?”
魏舂不说话了。
新制的公主礼服做好后,周嬷嬷带着自己麾下的一众针黹活了得的宫女,捧着一整套大梁公主规制的礼服,跪倒了太子殿下跟前。
周嬷嬷来之前,太子殿下还在为夜里的噩梦睡不好而头撑裂般疼痛,周嬷嬷一来,太子看着嬷嬷身后高捧的一系列小姑娘的礼服,疼痛立马释缓了。
大梁公主的礼服繁复而讲究甚多,通身雪色的纻丝绣银里衣,长度只至及及鞋面的位置,为穿至最里,原本司衣房做出来的只用单层的银线裹边,这一件周嬷嬷得了太子的允许,特意出宫请教宫外一了得的绣娘,用双面法给豆蔻公主里外用金银绣线左右各绣一对金凤,凤鸟嘴里还各用罕见的海珠缀上,显得格外华美别致。
里衣在内,外面先罩一层纱衣,再罩九色线罗的半臂绘衣,此衣裙摆必须拖曳直鞋面一下三尺,裙摆织有翟纹、凤纹一百三十八对,中间以小轮花隔开,裙边镶金。
然后就是最外层的公主翟服,领、袖口、衣襟的侧边和底边都缘以红色,饰以织金凤云纹,玉色纱饰以腰间,配上一连串翠玉配件,束腰。臂部旋绕上长长的软罗纱制披帛,肩部饰珠翠云肩。
最后冠以缀金珠宝钿花的翟冠,长长的六条流苏珠子经以额头覆面,公主垂头沿阶而上的时候,流苏珠串便摇曳生辉,掩盖一底下一张倾城色。
大梁的公主礼服艳丽至此,宏光帝以及先帝时期共二十四位明艳动人的公主都驾驭不了这礼服,生生被压下去了。
就连宏光帝最美艳的一位公主,大公主谢青云,也只堪堪和这礼服平齐而已。
公主豆蔻时年才刚到五岁,在七八个宫女的帮助下,勉强穿好了礼服,戴好了翟冠。
她从帘子后出来的那下,那双大大的淬着光的杏眸就将满身的艳丽压倒下去,使人一开始只能注意到她美得逼人的眼睛。
“哥哥——”她从帘子出来,额前的流苏珠子摇晃了几下,就朝官帽椅上喝茶的兄长甜甜地唤了声。
一旁的宫女发出了“啧啧”的叹声:
“公主年纪小小的,穿上礼服就有这等风采,长大后肯定又是另外一种光景啊。”
“这也太好看了吧,这礼服大概就咱们公主能穿如此好看了...”
“公主长大一定惹那些王孙公子争破头颅了。”
谢元祐一边听着宫人们私下的赞叹,一边用茶盖隔了隔茶沫,眼尾垂下慢悠悠地抿茶。
“哥哥!我好看...”小家伙微扬的稚童声刚落,按捺不住朝哥哥奔去的步子迈动得太大太快,踩了长长的裙摆整个人“噗”地摔倒下来,额前珠串乱撞差点打到眼睛。
谢元祐“砰”一声摔了茶碗和一众宫人慌忙赶前。
“呜呜,哥哥,这衣裳一点也不好!才走两步就跌了!”小家伙两腮不满地鼓起。
谢元祐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发髻散乱,珠冠乱打歪在了一旁,衣服皱巴巴的,不由蹙眉扶额道:
“豆蔻,可还记得哥哥曾教你,公主要怎么走路了么?”
小豆蔻瞪大眼睛抬起小脸,心下一惊。
对了,她怎么这么快就忘了,难怪她说怎么穿这衣裳一走就摔了,原来是走路的姿势不对。
“哥哥教过你的,又忘了。”
看着哥哥正经板起的脸,小豆蔻心虚了。
之前哥哥特意叫了好几个宫女和老嬷嬷在她跟前,一遍又一遍给她讲解这走路的姿势呢,当时哥哥问她看懂了没,她一直笑得前俯后仰,却一个劲点头回答说看懂了。
“所谓的看懂就这样?”
哥哥的眼神冷冷的,看着有些可怕,小豆蔻垂下了头。
哥哥不知何缘故又生气了,豆蔻趁着宫人不备,悄悄地溜进哥哥的书房,躲进放书的柜子里。
谢元祐的书房有许多安置卷籍的柜子,柜子设有镂空花纹的柜门,豆蔻时常把里头某一格的书垒到一边,腾空出一格,自己钻进去缩成小小的一团,等待哥哥发现。
可今夜豆蔻等了好久,哥哥就是不来打开柜门。
哥哥他点着灯坐在书案旁,剑眉轻蹙托着头,一副痛苦的表情,他是不是脑袋又疼了?
豆蔻悄声掀开一点柜门,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谢元祐的头疾是老毛病,自打他四岁以后就时常犯,疼的时候能疼得想去撞墙来缓解,好些宫医都看过,却都摸不准病灶和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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