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搞不明白。
所以李建林和梁蕊都恨他,一个觉得他是不忠的证据,一个觉得他是困住自己的累赘。
梁易舟觉得自己的脑子太乱了,但又想不到什么办法,所以他只好抱住自己的膝盖,然后把脸埋进去,短暂的,给自己筑起一点点安全感。
梁蕊一定很恨易昶,所以才会在梁易舟说要做演员的时候发那么大的脾气。所以他永远不能得到自己母亲完整的爱,因为他才是造成梁蕊苦难人生的理由。
梁易舟觉得太累了,他想,阮红妆到最后那一刻,是不是也像他这样,天大地大,却无一处可去,无一处可栖身。
那场戏会出事梁易舟其实自己也没有想到,说他太入戏,其实他也很清醒,但等他意识回笼的时候,无尽头的黑暗已经要把他扎了个对穿。
下水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最后一刻他想的还是,果然他和阮红妆是一种人,是无法被拯救的人。
等梁易舟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了。冷白的色调,刺得人全身发寒。
易昶听说他醒了,来到病房之后锁上了门。
第一句话是:“你是在跟我作对吗?”
梁易舟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还在挂水,他一定会给易昶一拳。
“梁易舟,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我都让你当我电影的男主角了,你还不满意吗?”易昶的语气听起来是在责怪,“我是对不起梁蕊,但是当初她自己一声不吭地走掉的,然后跟别人结了婚,后来跟我说,孩子是我的,那我有什么办法?你姓李不姓易,懂吗?”
梁易舟把脸转过去了一点,不想看他。
“别瞎闹了,我们好好把电影拍完,我能给你的东西很多。”易昶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易导,我姓梁,我跟您没什么关系。”梁易舟的声音很轻,听起来累极了。
“别赌气了,易舟,从前是我疏忽,我也不知道梁蕊后面嫁了这么个人,确实我没尽到责任,但现在我可以补偿你啊。”易昶表情并没有什么愧疚也没什么后悔,他像个读着稿子急着走过场的领导人。
“你根本就没打算做父亲!”梁易舟气得都坐了起来,他眼睛都红了,“所以我也不需要!如果不是我做了演员,是不是我这辈子都不用知道原来我的生父是您啊?”
易昶皱起了眉:“你要什么?我给你的不够吗?你还想我怎么补偿你?”
是啊,名导易昶的男主角,多光荣啊,拍完这部电影以后都是康庄大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有什么好不识抬举的?能别不识好歹了吗?
梁易舟又开始头疼了,他很想要一片止疼药,他尽力让自己的看起来冷静:“我不要什么,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也不需要你这样补偿我,就像我也不需要父亲一样。”
最后一句话梁易舟说得一字一顿的,说完他就脱了力,近乎是一种自我放弃的态度:“我演不了了,易导,我演不了阮红妆,我对你也失去价值了,不是吗?”
易昶难以置信地看梁易舟,然后他有些生气地甩门出去了。
梁易舟侧着身子,很难受地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我妈当初是不想要我的,可是吃了药也没能把我打下来。”梁易舟的叙述很平淡,也很简略,“后来她就跟李建林结婚了,我想李建林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成了接盘侠,所以等后来知道了,才会疯得那么厉害。”
房间里很安静,电话另一端的渚良也没有说话。
许培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只手攥着似的,难受得想哭。
“王英老师在后来联系过我,其实我完全可以理解她,易宁是她唯一的儿子,易昶却这样对待这个名字。她是个很好的人,她因为那时候的事情跟我道歉了,她说后来冷静下来了,我确实跟这些事没有什么关系,她那天气过头了才说那些话。包括我之前签约的公司,其实也有王英老师在牵线搭桥。”梁易舟好像叹了口气,“但那时候我状态不好,她给我介绍的一些角色我都拒绝了,现在觉得挺辜负她的。后来也没怎么联系了,不过我想她还是会心怀芥蒂的,所以她没办法在易昶的电影里演我的母亲吧。”
梁易舟说得云淡风轻,十分事不关己。
这样的姿态许培樟见过很多次,从前他不放在心上,或是短暂好奇过,然后继续无所谓,但此时此刻,他觉得痛苦。
许培樟觉得自己握着梁易舟的手的力气可能会太大了,但他不敢放松,好像只要他松一点力气,梁易舟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我知道了。”渚良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被拉扯着,听起来有短暂的失真,“我去跟王英联系一下,一会儿再找你。”
电话挂断以后,房间里又静下来,这种安静太粘稠,让人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许培樟。”梁易舟很轻地喊他,他的脸色不好,但还是在对着许培樟微笑,他提出愿望,“过来抱我一下吧。”
他的恋人从来不会落空他的期待,许培樟的拥抱很有力,让人觉得安心。梁易舟闭上眼睛,他这样理性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不免奢求。
要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遇到许培樟就好了。
“如果我要去揍易昶,你不要拦着我。”许培樟闷闷地说,语气非常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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