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乙道:“原来如此……”
李临见其情绪低落,胳膊搭到她肩膀上,安慰道:“我知你心里不好受,但进了京,尤其还是进了宫,这些事你早晚得适应的。放心吧,恶心恶心就习惯了。”
其实姜小乙不是没有想过今日情形,当初在采金楼前,她就提醒过肖宗镜没准要白忙一场。
想想他当日誓言,何等心酸讽刺。
李临想起什么,压低声音提醒道:“这些消息你可别往外说啊,这都是机密!”
姜小乙斜眼瞄他。
李临:“刘行淞贪污税银的消息是我从江存书那偷偷听来的,我是瞧你有眼缘,这才告诉你,你可别出卖我!”
姜小乙拍拍胸口道:“放心,我嘴最严了。”
虽然只来了几天,但姜小乙思绪活络,又好交朋友,聊来聊去,多少摸清了点侍卫营的门路。
整个侍卫营编内大概千余人,大部分负责天京城的防备任务,少部分轮换宫内执勤,不过也都住在皇宫外。
常驻在宫内的,除了肖宗镜,谢瑾,徐怀安外,就是江存书,周寅,和李临这三人。其中,江存书负责案宗文书,每天将下面人得到的消息整理起来,工作的地方就在内院那间狭小的东厢房里。而周寅主要负责守备调度。皇城侍卫分两批人,一批是侍卫营,一批是禁军。
李临负责什么她还没有搞清楚,只觉得他这也去,那也去,哪需要用人他就往哪跑。
这些人里,属李临最为活泼,也最为碎嘴,性格与她最合得来。
李临同她说完这些就出去了,营内再次只剩她一人,坐在杏树下百无聊赖晒太阳。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这日傍晚,天忽然阴沉起来,冷风阵阵。
“要下雨了!”练武场上有人叫道,“把兵器库的门窗都关上!”
姜小乙窝在榻上,今日正好刮西风,雨不朝她房间里吹,她索性开着窗户,欣赏雨景。炕几上放着一壶茶,是李临给她的。前不久他带人抄了一个户部官员的家,抄出不少好茶叶,他知侍卫营不少人都喜欢喝茶,就偷偷留下了点。
想想上个月还在齐州吃糠咽菜东躲西藏,现下则潇洒地躺在皇宫的床榻上,喝着热茶,听着秋雨,不禁令人感叹世事之难料。
姜小乙翘着腿,哼唱起老家闽州的小曲来。
“画宫眉,细细长,芙蓉出水斗新妆……”
突然间,屋外亮起一道闪电,而后猛然一声响雷。距离极近,炸得姜小乙脑袋一昏。紧接着又一道闪电,劈出门口一道漆黑的鬼影。“呀!”姜小乙吓得手一抖,热茶洒了,烫得她一跳而起。
“呼呼!”
她连吹了几下,再抬头看。
这次她看清了,那不是鬼影,而是已经淋透了的肖宗镜。
第14章
距姜小乙上次见到肖宗镜,已经过去五六天了。
他看起来有些陌生。
许是因为被雨淋湿,衣裳紧贴着身体,显得消瘦了些。也有可能是他此时气息阴沉,所以衬出了几分冷峻之意。
姜小乙下了榻,来到肖宗镜身前。
“大人怎么淋成这样了?”
肖宗镜有点无奈:“回来途中下了雨,也没处避。”
声音着实有些暗哑。
姜小乙将他迎进屋,关上门。屋内刹时安静,漫天风雨就这样被隔开了。
姜小乙将炕几向外挪了挪,放了张蒲垫在一侧。
“大人请坐。”
一盏油灯照亮肖宗镜半张疲倦的脸。
姜小乙忙前忙后,拿了干净的布巾,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新茶盏,用水洗净,给肖宗镜倒上茶。
肖宗镜接过,定定看了许久,低声道:“喝不下。”他抬眼看来。“我有愧于你。”
姜小乙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若她仅是个旁观者,听别人讲这事,她没准还会嘲笑一番。可她身处其间,看着面前疲顿,甚至到有些狼狈的肖宗镜,她不仅笑不出来,她连一句“你早该听我的”这样的抱怨都说不出口。
她道:“大人也别太上火了,您已尽力了。”
肖宗镜没说话。
姜小乙又道:“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可能事事如意的。”
肖宗镜道:“堂审之前,杨严私下与公孙阔见了面,告诉他只要他能说服他爹拿出刘行淞贪污税银的证据,就可以保他一条生路。”说着,冷冷一哼。“但是那公孙阔实在是又蠢又胆小,大堂之上,我只是稍微吓了吓他,他就全招了。”
姜小乙:“他招了?”
“是。”肖宗镜看着面前的青石地面,嘴角浅浅勾起。“我真应该带你去长长见识,欣赏一下那些刑部老爷们突然之间集体失聪,装聋作哑的嘴脸。他们连敏娘的名字都记不得,只关心公孙德手里的账本,一旦扳倒刘行淞,杨严一系便能独揽朝纲,公孙阔在他们眼中就是通天的宝贝。”
他眼睛微眯,炕几上的油灯光芒耸动,似是感觉到了微妙的杀意。
“……大人?”
肖宗镜沉默不言,就这样凝视着地面。
姜小乙心想,他或许是在考虑自己当初在采金楼前提的建议。
她没有打扰他,也没有怂恿他,她深知肖宗镜与她身份不同。一个人能力越强,做决定时往往就越慎重,因为这样一个人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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