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苗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等回过神之后,台上发言的同学都已经下来了,她有些不自然地偏转了视线,看向窗外。
现在是上午十点,窗外大亮。田地植物都展露在天光中,灰黑色的土地上淡黄色的菜芽看不太清晰。院墙很矮,但在它之后就再无其他更高的建筑,于是它就足够遮挡住一切。院墙的上方是空荡荡的天空,偶尔有鸟飞过。虽然已经进入秋季,远处的山还是青色的,它牢牢地包裹住了鹤川,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这就是她看了许多年的场景,没什么稀奇的。
但路苗忽然间忍不住地想,秦淮之前是活在什么样的地方,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是的,虽然具体的不清楚,但大体应该是这样的。
他在城市里长大,他从小就在钢筋水泥里穿梭,他必然见惯高楼大厦,他也肯定去过图书馆博物馆动物园,这些她都从来没去过。他的学校肯定没有田地,也没有那么多的蜘蛛和蚂蚱。他走过黄泥地吗?他看过田野吗?他有没有蹲在田间摘过黄瓜茄子?
他们,在完全不同的两个环境里长大。
路苗把地理书找了出来,摊开,然后看着书上的地图发呆。
鹤川是那么小的一个县城,在这本书的所有地图上找不到,要找到它只能翻省地图,或者市地图。
之前的岁月里,路苗只是知道外面有个世界,但她没去想过,她在鹤川长大,鹤川就是她的天地,她知道鹤川的一切,她的所有都是鹤川赐予的,她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足。即使妈妈临终前交代她要走出去,她也只是理论上知道走出去而已,可走去哪里?她没想过也不在意。
但现在,她忽然发现了一个外界的存在,它和鹤川完全不同,它所养育的孩子也和鹤川养育的孩子不同。
有种微妙的感觉在路苗的心里忽然诞生,有些向往有些恐惧有些自卑又有些自豪,还有些解释不清的东西。
她看着校园里的石砾操场,又看看秦淮。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捅了捅秦淮的后背,他奇怪地回头:“怎么了?”
她小声地问他:“你以前学校的操场是橡胶的吗?”
“是啊。”虽然是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也还是认真地回答了。
路苗看着窗外田地边长满了浮萍的蓄水池,忽然又问:“有泳池吗?”
“有个游泳馆,怎么了?”秦淮问。
“没什么。”她这样说,然后赶他回头。
她只是忽然想起来,鹤川没有一个靠谱干净的游泳馆。这里的孩子要么不会游泳,要么从小在河里游。鹤川有一条很宽的河,河底的沙子都被盗采者抽空了,人一踩就会陷进去,河里每年都会淹死小孩。
为什么要想这些?
莫名其妙。
她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又是摸鱼出来的一章_(:з」∠)_
☆、第 16 章
这天放学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但路苗在回到出租屋之后却没有直接洗漱,而是拿起一个面包一瓶果汁走出了出租屋。
走到一楼的时候,房东老奶奶把视线从电视上挪开,奇怪地问她:“这个点还要出去吗?天都黑透了。”
路苗解释:“有东西落在教室里了。”
老奶奶:“那快点回来,再晚路灯都关了。”
路苗点头,推开卷帘门走了出去,但她完全没有往学校的那个方向走去,而是一转身,反向而行,朝着大路的另外一边走去了。
她走了十几分钟,先是水泥路然后是黄泥路,然后是长满了草只容一人过的小径,最后,她停在了一个小土包前面,土包下就是沈静的长眠之地。
鹤川这边的坟墓没有墓碑,只是一个土包而已,只有亲人知道坟里埋的是谁,而过了几代之后,血脉渐散,坟里是谁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坟上长的草很高,被夜风吹拂得发出轻微的摇曳声,路苗站在坟前,静静地看着这些杂草。她并不准备清理它们,沈静喜欢这些东西,能被它们包围着,她会高兴的。不过现在草们已经被秋风吹黄了,干枯易燃,这座坟紧挨着一片农田,过些时候农人应该会把庄稼杆都烧掉,那个时候坟上的草也会被连带着烧光。
没关系,明年又会长出来,还会长得更好。
路苗把她带的东西都打开,放在坟前,然后席地而坐。她好像有许多话想说,但也不知道具体要说什么,她坐了很久才开口。
“妈,我这段时间学习很努力,前两天刚考完试,今天成绩下来了,考得还不错。我今年一定可以考上好学校的,你不要担心。”
“我爸,路成国……他活的很好,他来这边看过我,看了两次,他……他,算了。你知道他什么样子。”
“我还认识了新朋友,新朋友人很好,他很聪明。”
路苗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根草,低着头说:“你要是可以投胎就去投胎吧,不要担心我,我自己一个人活的很好,你下辈子一定要好好上学,不要再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上大学了,你不能光指望我给你圆梦,你知道吧。”
乱七八糟地说了一会儿之后,路苗站了起来,她最后看了小土包一眼,磕了个头,然后就离开了。
路苗没想到的是,她刚走出去没多久,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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