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看到象征着神社大门的鸟居前，最先看到的是一抹火光映照出的纤细玲珑的身影。
    那是举着一盏油灯站在台阶前等待的巫女千代。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两人遥远的相视一笑，相依为命十几年的默契，不用过多言语便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那个孩子气色转好了许多，袚除妖物可有累着？”
    厨房里，千代将一直煲在锅里的粥盛了一大碗递给透，又将凉了的一盘鱼肉热好了端给她。清楚知道透的实力有多强的千代从不问有没有除妖成功这类话，只会关心这个冷面心软的少女可有累着伤着。
    她的灵力与箭术不及透，在前代巫女去世后，一开始是两人一起，后来大多数外出除妖都是透一人揽下，只有在透忙不过来时才会让她一起去，像今日这般早出晚归，稍微休息一下收到突发情况就出去，很晚才回来的情况已是家常便饭。
    当初那个只会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的小婴儿，如今已经成长到了她似乎触碰不到，遥不可及的地步了，但她心里没有嫉妒或是羡慕，只有数不尽的心疼。
    只有她知道，面前的少女是吃了多少苦头才变成这般强大的，早些时候她有想劝一劝她不用那样逼着自己，稍微放松一下也没关系，但是看着她每日那样刻苦的训练，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这样，她主内，透主外。
    “那个孩子，活不了几天了。”
    用完餐后，易透放下手中的碗，用手绢擦了擦嘴，冷不丁的说道。
    “什……么？”千代愣住了，愣愣的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那个妖怪很擅长伪装和幻术，那个女人的丈夫可能早就死于妖怪之手，然后那个妖怪用幻术变成丈夫的模样，使她怀孕，以母体生下妖胎，让自己获得新生。”
    “从她怀孕的那一刻起，往后的日子里她都一直活在妖怪捏造的幻象之中，丈夫是假的，孩子是假的，幸福也是假的。”
    “那个妖胎还算聪明，没有最先动身旁的人，或许是在家里的双子女儿被妖胎吃掉了之后，突然清醒的她撑着最后的意识将大女儿带了出来，然而抱出来的大女儿与妖胎共处一室一个多月，早已被妖胎吸食了太多灵气，活不长了。”
    “而她自己也是，身体早已被妖气幻术折磨的千疮百孔，命数已尽。”
    易透将事情的真相简要的向千代说明，神情冷漠，而坐在她对面的千代在听后，忍不住露出了惋惜不已的表情。
    “太可怜了……”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的挣扎了。
    易透收拾好了碗筷拿去清洗，一遍转身一边对千代说：“天色不早了，去休息吧。”
    “嗯。”
    事实的确如易透所说，那个孩子，寿命终止于第六天晌午，期间她从未醒来，只是脸色从青白变成灰白而已。
    纵然知道那孩子即将死去，千代还是每天细心的给她擦脸擦手，整理仪容。
    在发现她气息断绝后，只能疼惜又无奈的摸摸那枯燥如草的发，轻声呢喃：“愿你来生，安康幸福。”
    千代和易透将她火葬，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陶罐里，埋在了神社院外最大的那棵树下。
    所有的一切都处理完后，千代拿出一根神乐笛轻轻抵在唇边，悠扬悦耳却充满哀伤的曲子倾声而出，随风荡远。
    紧随而后的是一道清冷优雅，如泉水叮咚般清脆净心的歌声，配合着笛声悠悠吟唱。
    鸟居上方雀鸟环绕，鸣声脆耳洞庭，草丛梭梭颤动，一些附近的动物们分分聚拢与石阶上，探头寻望。
    而这令万物心旷神怡的歌曲，吸引了一只悠闲游走于此又充满好奇心的华美妖怪。
    曲毕，两位巫女这才发现鸟居外，来了一堆‘客人’，其中一位尤为大只。
    易透看着那位不请自来的，即使带着面具也能从那华美衣着看出身份不凡的客人，尽管面色平静，但是那宽大的袖口下，手指不禁意的抽搐了几下，昭显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玉……澡前……
    巫女，笛声，九尾妖狐，稻荷神社……这面前的一切都在告诉易透，眼前正是一场美好却又凄凉的故事的开端。
    当年玉藻前与巫女相爱后的结果让多少玩家流了多少泪。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事件会在这个时候发生？！为什么？！明明晴明已经十叁岁了！甚至收服了被源氏关押囚禁的白藏主。按时间线来说，这个故事应该在更早之前发生才对！
    原本她以为巫女千代只是同名的巧合，这里的稻荷神社也只是在荒郊野外小小的一个分社，里京都的稻荷神总社远了不止一点两点。
    而且当年正是玉藻前一怒之下火烧京都，让少年时年轻的源赖光留下阴影，为此憎恶妖怪，为了对抗强大的妖怪确立了建立妖兵计划，用妖怪打败妖怪，当时还是梦山之主的白藏主也是在这之后被源氏抓去的，后来才有少年晴明收服白藏主这一出，因此她才觉得应该不至于这么巧。
    所以……是她记错了吗……？
    算了，是不是记错了先放一边，如今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现在她可能要当一回恶人阻止这两人产生情愫。
    记忆的驱使下，且在知道结局的情况下，心中过于理智冷漠的她确实在这一个刻有了私心——她不想让千代因天罚被雷劈死。
    这份爱情看上去确实很感人，但是她的眼前却只考虑现实。
    现实是，只要他们不相爱，后面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玉藻前也不会妻儿双亡，从此孤生一人。
    只要不相爱，他任然是那个强大绝伦，呼风唤雨，逍遥自在的九尾天狐大妖怪。
    爱情不是人生的必需品，没有爱情，他们依旧能过得开心快乐。
    但是……
    易透看了看旁边愣住的千代。
    若她阻拦这次之后，两人依旧相爱，那她便不再插手，这段悲剧的重点在于，千代是巫女，终身供奉神明不得出嫁。大概……她会在天罚降临前劝说千代撤离巫女一职，离开神社，以一名普通人类女子的身份和玉藻前白头偕老。
    “妖怪。”面容清雅，神色平淡，眼眸如墨，乌黑秀发用檀纸与麻线绑成高马尾的年轻巫女上前几步，将那位相貌温和秀美的巫女挡在身后，警惕道：“造访神社，有何贵干？”
    “唉？妖怪？”千代忍不住低了头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少女，惊呼道。她又抬头看了看站在鸟居下依旧安然无恙得人，发现除了戴着狐狸面具有些奇怪以外，她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与半点妖气。
    但是，除了那声惊讶后下意识说出的话后，她就没有再说任何一句反驳透的话语。
    她毫无理由的相信着透。
    那人只是低低的笑了笑，用扇子轻轻抵住下颚，歪了歪头，惊喜又好奇的看着那位小一些的巫女，勾唇微笑道：“挺厉害的嘛，小巫女。”
    他并没有否认，反而用一种逗弄的语气继续说：“那我们来打一个小赌，你若是能猜中我的妖身，我就许你个承诺。若猜错，你将名字奉上，如何？”
    “我拒绝。”巫女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眉头微微下压，露出不悦的神情，“我没理由和一只妖怪打赌。”
    “若是无事，请速速离去。”
    那人放下了抵在下颚的扇子，唇边微笑的弧度也落了下来，甚至叹了口气，好似很失落道：“为什么这般提防？我看起来很像坏人吗？”
    说着，还伸手摸了摸脸颊，“不至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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