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5月6日凌晨,由浦口开往天津的特别快车在山东临城被孙美瑶率领的土匪1000余人阻截,外国旅客39人、中国旅客71人被劫走。史称“临城火车大劫案”。
两天后,世界各主要媒体都报道了这一爆炸性新闻。周翰每天晨起必看报,他在街头拿过《波士顿环球报》,扫了一眼头版就惊住了,他再细看一分钟就开始狂奔。他几乎不能抑制自己狂跳的心,澧兰,澧兰在哪儿?在车上吗?5月6日,她在做什么?学校还没放假,应该不会在车上。可是万一,那些劫匪……他简直不敢想。他要立刻弄清楚澧兰的情况!周翰素来是镇定的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他懂得“为将之道,当先治心。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可当下,他几乎要发狂,他一路飞奔到电报局,分别给北京陈家、上海顾家以及上海陈氏的办公室发特提电报,“澧兰在哪儿?在火车上吗?有没有被劫持?”。周翰忐忑不安地等回应,13个小时的时差,那边是晚上7点。特提电报,国内的电报局收到后应该马上处理,他还留下两家的电话号码,电报局的人会给家里打电话,陈氏和林氏会回应他,…..周翰想象着每一个步骤。他等了一个小时没有回应,他又发了三封特提电报出去。一个小时后,他再发三封特提电报。报务员摸着胡子看呆坐在椅子上的周翰,再看看墙上的钟,心想待会儿是不是要再来三封?也好,他已经发得手熟了。
陈氏最先回应了周翰,她说澧兰确定不在火车上,澧兰每次回上海都要先发电报来,让周翰不要担心。
紧接着,澧兰的电报也到了。北京大学的宿舍极少,条件也差,澧兰并不在北大住宿。她接了周翰的电报,就同林氏赶到电报局。“周翰哥哥,我一切安好,谢谢挂念。”
报务员看着周翰微笑,替周翰欣慰,周翰也笑笑,他立刻回复澧兰,“以后不要在津浦线上往来,放假就呆在北京,注意安全。回去睡觉吧,很晚了。”他很想在电文最后加上“爱你,吻你。”想想作罢。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你都没放假,怎么可能在火车上?这么晚把人拽出去回复他,都十点半了。你父亲本来就因为劫案忙得晕头转向,他偏来添乱!”林氏在回去的路上抱怨。
澧兰望着车窗外没出声,林氏不知道她已泪盈于睫。周翰终究还是挂念她的,不管他在那边做什么。澧兰寒假回上海,得知周翰从顾氏转了一笔钱到美国,不算多也不算少,远高于他的留学费用。周翰不是奢侈玩乐的人,他的花销总在正常范围内,他的挥霍原只限于澧兰身上。周翰的书信还是三行半格式,假期过后的来信会多写一句自己假期在哪里。所以澧兰知道他两个圣诞节假和一个暑假都在纽约。纽约,美国第一繁华富庶之地。去纽约做什么?澧兰不问也不管,她现在连问询的冲动也没有。
车子先后经过钟楼和鼓楼,澧兰望着它们黑漆漆的身影发呆。前朝的皇帝还在宫里,钟鼓楼报时的仪式还没废。谯楼钟鼓定天下,挺好。自清帝退位后,袁世凯、皖系、直系军人们相继上台,军阀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煞是热闹,废帝却始终都在紫禁城里。赵孟頫不是对管夫人说了吗,“我便多娶几个吴姬越女何过分?你年纪也过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上海滩上的权贵三妻四妾也不少,都相安无事,她又何必自寻烦恼。只是她原来要的不是这样的婚姻,她要两情相惜、两心相契、不负深情,而今于她却是水中望月、终不可得。澧兰诸事都藏在心里,林氏何从知道她的感受。
6月12日,最后一批外国人质被全部释放,历时37天,轰动世界的劫车案终于结束,身为交通次长的陈震烨舒了一口长气。林氏看震烨放松,便把此事当笑话说给他听,不免又抱怨周翰几句。
“周翰是关心则乱,足见他对澧兰的深情。”震烨笑着说。
眼看着三年之期逼近,澧兰渐渐欢悦起来,周翰却突然来信说暂不能回国,因为两年前申请了哈佛法学博士(Doctor of Jurisprudence)的课程,还需要近一年的时间,澧兰的心忽地沉到井底。陈氏见澧兰意懒心灰,就说一向很忙,大家很久没有出去散心了。恰好这几天清闲,后天就是阴历七月十八,不如一起去海宁盐官看潮。虽说不如八月十八壮观,也颇为可看。经国、管彤、朝宗欢呼,澧兰不愿扫了大家的兴,打起精神准备。
一行人于前一天到盐官住下,家人们先去包下了天风海涛亭。当天是下午一点的潮,陈氏带着子女们提前在亭上坐下,茶饮和鲜洁的果子摆上桌。宽阔的钱塘江横陈在眼前,江面风平浪静,海塘上人头攒动,大家翘首向东望去。
平滑如镜的水面渐渐动荡起来,耳边传来隆隆的响声,顿时人声鼎沸,家人们说,“潮来了!”,远处一道白线缓缓而来。响声越来越大,白线的速度越来越快,向前推移、变粗,水面逐渐升高,形成一道水墙。漫天卷地的潮头向前推进,后浪推着前浪,层层相叠,犹如千军万马齐头并进,擂起万面战鼓,锐不可当。潮头撞在海塘上,激起巨大的水花,观潮的人措不及防,尖叫着四散而逃。当地的渔民 chi luo 着上身,扛着网兜,在壁立的水墙前争抢潮头鱼。他们随着浪潮奔跑,看到有鱼,就纵身一跃跳进潮中,用网兜用力一捞,再迅速地跳出潮头,人群齐声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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