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抚摸着这熟悉有陌生的日记本封皮。
她还记得,刚到外婆家的时候,她想念爸爸妈妈极了。
每次一想,就哭,外婆没办法,就让她写日记。
外婆说,把对他们的想念都写在日记本里,想念积累多了,他们就会来接她回家了。
温知意信了,可是她不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本子,从小心思较早熟的她,觉得太幼稚了。
她要画着栀子花的本子。
她依稀记得,外婆为了帮她买到画了栀子花的日记本,跑遍了整个洛镇都没找到,后来又进了县城,可依旧没找到。
外婆最后买回来白色和绿色的颜料,就着毛笔,在买的纯白封面的笔记本上,画了一朵泛着洁白光晕的栀子花。
温知意拿着本子的时候,特别喜欢,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对外婆的抵触渐渐消散,与外婆愈发亲近起来。
后来她认清现实,放弃他们,也就丢掉了写日记的习惯。
没想到,外婆把这些日记本,都给保留了下来。
她翻看了一遍自己小时候的日记,那时候的她,因为还妄想着易成月和温向荣的爱,字里行间都是对他们的想念和期盼。
如今看来,怎么都觉得刺眼。
她翻了两页就再也看不下去,盖上本子,目光挪到外婆的几个本子上。
她在好奇心的趋势下,翻开画着白菊的本子。
看到内容后,她愣了下,没想到外婆的本子,也是日记本。
2000年12月2日 阴
阿意来了,院子里的老太婆们都很喜欢她,唤她为知知。我喜欢叫她阿意,希望她能一生顺意。
2000年12月18日 雨
阿意似乎猜到他们不要她了,嚷嚷着要爸爸妈妈,我不忍心告诉她,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打电话给成月,她依旧埋怨我。我这辈子没能当好一个母亲,没有把成月教好,至少要做一个好的外婆,让阿意不要成为她的母亲。
温知意翻着日记本的手,顿住。
这里面记载的,都是外婆的思想,她既期待,又莫名惶恐。
她的手指停在日记本的第二页没敢再翻下去。
就这样停顿了好一会儿,温知意才咬咬牙,继续翻了下去。
“2001年4月10日……成月终于来阿意了,我看得出来她怀孕了,没有拆穿,也没有给阿意说,只摘了多早开的栀子花,放在阿意床头,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
“2001年5月9日……成月答应来看阿意,借口孕吐严重没有来,阿意坐在院子里等了一下午,我看着很心疼,想告诉她事实,却依旧说不出口。”
“2003年……阿意长大了,会隐藏想法了,我知道她今天去找过她的父亲,回来还在逗我笑,我很心疼,配合她笑,但我多希望,这孩子能发自内心的开心,他们不值得呀。”
“2004年……阿意又跳级了,她学习很努力,练书法也很努力,作文还入选了文学杯青年奖一等奖,可她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是想让他们注意到她,可怜的孩子,如果我走了,希望她有一天,能为自己而活,能找到全心全意,为她骄傲的人。”
……
看到后面,温知意眼里升腾起一团雾气,模糊了外婆娟秀的笔迹。
外婆去世14年,她虽然每年都会回去看她,可记忆里的外婆也渐渐模糊起来。
易成月、温向荣、高文林,还有高佳欣等等,这些人对她的“恶”,渐渐模糊了外婆曾经对她的爱。
她忘了被人爱是什么感觉。
也因为害怕失去,变得害怕接受,更害怕得到。
一直到两年前,她除了郁遥,很难再接受新的人进入她的人生,所有的同事、她的学生、她的合作伙伴,都只是她的人生过客。
直到两年前,秦随的出现,终于撬开她封闭已久的心扉。
就在她准备完全接受他的爱,接受新生活的时候,上帝再次把她拉入地狱。
可她怎么能忘了,即便外婆离开了她,可她的爱,一直寄托在她身上。
她不仅辞掉了会让外婆引以为豪的教授职务,还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
温知意抓着日记本的手,不断收紧。
如果可以的话。
她也想为自己而活,不再受到那些人的影响,她也想有人能为她骄傲,能全心全意的爱她。
如果可以的话……
温知意脑海里陡然想起,郁遥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知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去找个心理医生聊一聊,好吗?】
当时的她,只想把自己全部身心包裹在蚕茧中,并且希望这个茧能永远不破开。
所以当时郁遥的提议,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可如今,她有点想了。
拿起手机,温知意点开郁遥的电话号码,食指放在上面顿了好几秒,才按了下去。
郁遥一接通电话,就急忙道:“知知你没事吧?”
她一直没回消息,她可担心死了。
温知意心口一暖,刚刚的决定愈发坚定。
她说道:“遥遥,我、我想找个心理医生聊一聊,你看、行不行?”
她的话断断续续,犹犹豫豫。
虽然很想,可心里的顾忌很多。
郁遥听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了句:“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