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溪鸡镇,青华送了越鸟一方绣着青孔雀的帕子,越鸟喜爱非常,寸步不离,回到九重天后就将它压在枕下以寄相思。无奈她命数不济,屡遭大难,早就将这定情之物混忘了。没成想青华竟如此痴情,自从搬入了海梨殿,便学着越鸟的样子,将这二仙这定情的丝帕压在枕下夜夜相思。
“你……还给我……”越鸟红着脸嘟囔道。
“那怎么成?殿下连这点念想都不留给本座,难不成要本座夜夜苦思不得安枕吗?”
青华十分理直气壮,越鸟又是害羞又是委屈,只软软地辩驳了一声——
“那……那是我的……”
“要本座奉还,倒也不难,只是,殿下总得许给本座些什么,否则本座怅然若失,如何能安心?”青华不动声色的将越鸟拢在了身前耍起赖来。
“那……你说要什么?”越鸟红着脸细着声音说道。
“那本座便要……”青华说着就从越鸟的发间取下了那一根镶宝石碧玺花簪。
一头青丝落下,如九重黑瀑落入凡尘。青华将那簪收进袖中,又不禁挑起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把玩。
“帝君不记得了吗?这簪本就是帝君赐下的。”越鸟红着脸颔着首嘟囔道,她来九重天时,身上的首饰衣物不过几件,如今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本来就全是青华翻箱倒柜寻来的,这老神仙真是糊涂,要来要去倒是把自己的东西要回来了。
“本座当然记得,可是这簪跟了殿下月余,就不同了。从前只是金玉粪土,如今却沾了殿下的灵气,珠玉有幸配美人,这一前一后,怎可同日而语。”
二仙正要亲近,突然只听得海梨殿外毕方吆喝道——
“闻人语!出来!别去!”
再看时,闻人语叼着个不知道什么已经冲进了海梨殿。
“你这孽畜,真是没规矩!”青华被这小东西坏了好事,气急败坏只管叫骂。
“殿下恕罪,帝君恕罪,闻人语……闻人语从膳房偷了鹿脯就跑,小仙实在是拦不住它……”
毕方跪在海梨殿前哭丧着脸——这闻人语渐渐长大,虽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但本事可是一日胜过一日,再这么下去,她可真是管不了了。
“帝君何必恼怒?闻人语还小,正是爱闹的时候呢。”
青华眼睁睁的看着片刻前还在他怀中与他缠绵的越鸟瞬间就换了副面孔——她散落着一头的青丝,怀抱着闻人语,也不顾身沾荤腥,只将那畜生抱在怀里安抚不止。
莫名的,青华觉得皴着鼻头的闻人语似乎正在嘲笑他,看的他心头无名火起。
“殿下既然持素,闻人语也应该物随主人,传本座旨意……”——然而青华话还没说完,就被越鸟打断了。
“帝君容禀……闻人语既然生性如此,小王如何能以主居之,强扭其天性?还请帝君收回成命,准允闻人语从其天性。”
眼看越鸟躬身而拜,青华如何舍得?一时间也忘了这小东西冲撞之罪了,只顾满口答应。
然而越鸟刚松了一口气,却突然不知为何一阵头晕目眩,她以手扶额,对着殿外的毕方说道。
“仙子来的正好,本王不知怎的头疼不止,还要劳烦仙子,为本王篦蓖头发。”
毕方抬眼看了看青华帝君,见帝君对明王十分关切,便连忙喏了一声,踏进了海梨殿——青华帝君一向十分清净,无论是在东极殿还是在海梨殿,帝君一向不允许宫娥入殿侍奉,若非得了帝君首肯,她哪敢轻易僭越?
明王端坐镜前,毕方战战兢兢的拿起桌上帝君的篦子——今日本就是她给明王梳的发髻,明明梳的整整齐齐,如今不知为何散落了,再看时才发觉明王发间的镶宝石碧玺花簪已经不见了。
毕方闭眼叹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没了发簪,要她如何为明王梳头啊?然而还没等她动手,青华帝君抢先就开口了。
“仙子放下吧,让本座来。”
毕方目瞪口呆,浑身僵硬,眼看着青华帝君一脸从容地为明王篦起了头发,她突然想起索香那天的感叹——
前日里索香趁休沐回了广寒宫一趟,原本是欲收拾些零碎物件。彼时广寒宫叁娥突然奉命侍奉明王,便连行李都未得收集全就被嫦娥仙子带进了妙严宫。别说是索香了,就是印玉和冉云都有好些东西落在了广寒宫,只等着轮到休沐之日再一一取回。然而等到了广寒宫,索香望着旧主几不敢认——只见嫦娥仙子一反常态,画起了金箔妆,贴起了花黄。
原来当日青华帝君为明王成妆一事,早就在九重天传为了佳话,一众仙女仙娥悉数模仿,为的就是能沾明王些许尊贵,能得青华大帝些许垂青。尘缘好配,仙缘难得。九重天从妙严宫起,各个知道天赐的仙缘乃世间罕见,因此便更加贪图明王和青华帝君的些许恩情,就连这长居广寒宫不谙世事的嫦娥仙子也未能例外。
然而当她向嫦娥问起此事的时候,嫦娥嘴里却不断地叹着两个字:“苦矣,苦矣……”
索香没太听明白,她看时,明王养尊处优,青华帝君一心赤忱,到不知苦从何来?然而她又早就见过明王的忧郁,也早就看清楚了青华帝君的委屈,即便是慧根不济,难参天数,她也总算还能体谅二仙一二。
事到如今,青华大帝情真,明王殿下有意,可不知道为何,二仙始终未能在九重天堂堂正正的做了夫妻。也许是因为明王身份太过尊贵?也许是因为青华帝君乃天庭柱石,他的东极帝后不能是一位妖精?索香想不通,好在九重天也没有人要问她的意见,神仙们依旧只顾着日复一日的蹉跎,丝毫不能体谅情之为物的幽怨和细腻。
那天的索香问毕方:“你说,这男女恩爱,不是甜的吗?怎么说是苦的?”
那天的毕方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可今天站在海梨殿里的毕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情爱之苦,也许就是因为今日甜美不够,还盼着能日日恩爱,常常陪伴,久久不尽。就好像明王向她讲过的那个故事里的兔子一样——心中执着,患得患失,上下求索,终归泡影。
帝君手握着白玉的篦子,一团雪白地落在了明王的发间,毕方略看了一眼,便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明王昨晚又哭了,枕边的泪痕哪里是能掩盖的住的?她不知道明王为什么如此伤情,但她好像又能体谅明王一点。
青华揽起越鸟的一头青丝,只觉得这丝丝秀发甚是可爱,半点也不肯下重手,因此便十分勤勉的为越鸟篦发,生怕伤了越鸟半寸青丝。
“谁?”
越鸟突然转头,青华与毕方皆措手不及,海梨殿里连一根针丢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然而越鸟却警惕的环顾着四周,仿佛这里还有第四个人一样。
“越儿……你怎么了?”青华虽然什么也没听见,但不知怎的,他心中升腾起了一股不祥之感。
眼看青华和毕方都是一脸的不明就里,越鸟选择了沉默——她明明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可是这妙严宫里哪来的婴儿?一定是她听错了。
“哇……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清清楚楚地响起,而这一次,越鸟没来得及反应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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