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看向出现在这里的自己的亲生母亲,对方此时的眼神不复从前的温柔与柔和,带着几分隐约的试探与怀疑。
“这事与你有关吗?”
有关吗?
如果是觉得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可能亲自过来质问他,在病房里对叶久说那种话,甚至是连退婚的事都同意了。
既然已经得出了结论,又为何来问他。
他的唇角缓慢地扯了下。
“是,我让人做的。”
席夫人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活生生的人命,”席屿低喃重复了一遍,眸底带着几许压抑着的偏执与疯狂,“那又如何,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既然碍了我的眼,处理了又能怎样?!”
“小屿!”
席夫人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看着自己一向最骄傲的孩子,“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席屿掀起眼皮,格外清晰地看到了母亲眼里的失望与震惊,那是此生以来从未给予他的,他也从未想过会在母亲眼里看到这般情绪,但在此时此刻,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心里竟诡异地有一分满足。
他勾唇笑了声,一字一顿地回。
“那是母亲从来都不曾了解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自私,残忍,冷血,无情,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席夫人瞳孔紧缩,嘴唇抖了下,“……我从来没有想象过……”
但席屿已经没有再听下去,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没走多久,仅仅是不过十几米,一个人突然冲到了他的面前,神情癫狂,眼神仇恨地看着他。
“是你让人开车撞我妈?!”
“席屿!你有本事冲我来!你对我妈下手!你不得好死!!”
席屿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看着此时精神状态完全是不正常、沉浸在仇恨中的席络言,看到那把闪着冷光的水果刀不顾一切地朝他刺过来的那一瞬间——
不知为何,身体竟没有闪躲。
或许是因为累了,这一夜未睡,进了警局,被警察反复盘问绑架细节,出来后,被母亲亲口质问,问他是不是杀人犯,眼神失望地注视着他。
真的有点累,精神也很疲惫。
那冰冷刀尖被狠狠地送进了他的胸口。
破开血肉,绽放出血色的花。
在那一向是整齐严谨、纯白无瑕的衬衫上,如同一朵终于盛放着的花朵,刺目的血红在层层蔓延开,迅速绽放,浸透了衣料,开得无比绚烂。
恍惚间,还听到了谁的尖叫声,划破了这条街道的安宁,不复以往的惊慌失措。
有人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发抖的手指捂住了他的伤口,声声喊着他的名字。
席屿睁着眼,看到了母亲的眼睛,那双总是很温柔的眼。
所有人都说他的母亲温柔体贴,出身贵重,大家风范,世家夫人的典范,有这样的母亲真是让人羡慕。只有他知道,母亲的温柔,是温柔到不肯将爱分开别人,总是隔着一层薄雾,始终无法触及,她待任何人都会很好,即便是在外面养情人给她抹黑的丈夫。
她不发火,没有一点厌恶。
从前他总是不懂,为何能这般大方。
就像是他总是想不通,母亲为何不能将温柔只给他一个人,明明他是她唯一的儿子,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明明从小到大,他事事都做到最好,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那个众人眼里的骄傲。
为何母亲还是不能够看到他?
而此刻,这是第一次,那双眼里满满的都是他一个人,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人。
不知怎么,心底竟蓦然产生一丝委屈。
他从未觉得自己会做错什么,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能承担,然而这一刻,竟然会觉得委屈。
席屿的手动了动,伸过去,手指慢慢地攥住母亲沾着血迹的衣袖,触碰着那一点温热,他的嘴张了张,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
他说:“……妈……我好冷……”
席夫人眼里的泪珠瞬时砸了下去,大颗大颗地往下坠,声音极度颤抖。
“小屿乖……妈……不跟你吵架了……”
大概是自家儿子这些年来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出色,斯文有礼,成熟持重,让人根本不需要担忧,反而是觉得可以照顾他人,即便是这一代的小辈,也都觉得以席屿的能力,完全可以轻松地照看所有人。
然而,直到看着此时躺在血泊里、脸色苍白虚弱的自家儿子,在意识模糊之际,眼里浮起的从未有过的委屈情绪,那是一个孩子对母亲天然的、由心而发的依赖与委屈渴求。就在这一刻,席夫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屿今年其实才十七岁……
他的年龄远没有表现得那般成熟。
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将他想象得太过完美,内心坚强,无可挑剔。
*
这边。
医院的病房里。
叶久老老实实地被男人按在床上,不准乱动弹,顾息允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这时询问他:“除了抽血,有没有其他的事?”
他想了想,摇了下头,“那个人不打算伤我,抽完血之后,就准备放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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