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条受伤的弃犬。
“我不。”
羿宁从腰间拔出剑来,剑刃被雨水浇的雪亮,他用仅存的最后灵力挥发出磅礴的剑气来,挥退众人。
那剑气,到燕煊跟前便力竭般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羿宁伸出手去,燕煊却没有动。
“你不是不信我,假惺惺装什么?除了宫修贤,你心里还信过谁?”燕煊第一次如此不留情面地对他说狠话。
大雨浇湿眸子,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羿宁只觉得被燕煊的话扼住喉咙似的,一口气郁结在胸口,不上不下,折磨得要命。
良久,他终于平复急促的呼吸,冷声道:“我有没有装,你心里不清楚吗?”
“你想让我怎么信你,像个真正的蠢货一样,拖着刚被挖过灵核,狼狈不堪的病躯,千疮百孔的心脏,奋不顾身的相信你?”
“你未免太高估我了”
“我也是人,燕煊,我也会怕!”
“我不敢信。”
最后一句,带着微微的哽咽,淹没在雨声里。
燕煊愣住,他从未见过羿宁如此失态的样子,也从未见过羿宁亲口说出自己的痛苦和害怕。
他从房檐上跳下,伸手拉住羿宁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对不起,羿宁,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心脏疼得像是被无数细针密密麻麻的扎进来,燕煊紧紧地抱住他,心头恨不得把宫修贤碎尸万段,可现在却只能一遍遍重复道:“我跟你走,羿宁,我们走。”
以后都不会让你再怕了。
大雨将刀上的血冲刷了个一干二净。燕煊把羿宁揽在怀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羿宁忽然伸出手,握住了燕煊没有持刀的手。
沾着雨水和血的手掌,被.干燥温暖的手紧紧握着。
燕煊的刀尖微微颤了颤,低头道:“以后你让我去哪,我便去哪。”
羿宁,我此生都跟着你,别害怕。
*
大雨连绵下了三日,南柯泽已经封城,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每一天,都有无数人因瘟疫死去。
泥泞的道路上,一匹黑马拉着华贵的马车奔走着,马蹄踩进小道的水洼,溅起飞扬的泥水。
魔辇内,静可落针。
小白和甘儿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用余光打量还在沉默的两人。
一个不敢说,一个不愿说。
窗外雨雾朦胧,如同驶入秘境。羿宁阖上眼,才觉得自己的心脏安定下来。
半晌,才疲惫地从储物戒取出手帕来,拉过燕煊的手,一点点替他擦干净指间的鲜血。
两个人静默相对,直到血擦得干净,羿宁抬眼看他,轻轻地说:“事情都办得妥帖了吗?”
其实不想问这个,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燕煊低低地答他:“都通知过了,那些城主已经下令封城了。”
“燕煊,”羿宁点了点头,靠过去坐在了他身旁,低低地说:“谢谢。”
他伸出手,想要抱一抱这样的燕煊,又觉得自己像是吵完架后的讨好,手在他的肩上虚虚地搭着,最后只是把燕煊的肩膀揽住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幼时起,就没人对我这么好。”羿宁垂下眼,不敢看燕煊的眼睛,“我是孤儿,被掌门捡回明光宗的,自记事以来,所有人都忌惮我的天份,妒忌也好,害怕也好,我没有过挚友。”
“所以,我不知道如何去同你相处,更何况,我封印你九年,你本该是恨我的。”
“我曾想过,如果你真是为了利用我,或是想要得到我的感情再抛弃我,以此作为报复……我都可以接受。哪怕死在你的手里。”
羿宁至今记得那日的大雨,就像今天的雨一样大,他走投无路站在后山的山洞中,看到燕煊时的心情。
那时他就想,死在他手里,似乎挺好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燕煊非但不杀他,还处处帮他。
“若换做你是我,你会相信世上会有这样好的事么?”
羿宁想笑一笑,可是却笑不出来,缓缓道:“其实,我近日一直在想,在你眼里是如何看待我,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情。”
那盏水青色的花灯,他也曾动摇过,想去接下来,连同那些不知从何而起的心思,一同放入不见边际的江河里。
可他不敢。
“罢了,又是说了些你不喜欢听的废话。”羿宁取出块干净的帕子替他擦去发丝上的雨水,轻轻道:“以后我全然信任你,你就是我此生唯一的挚友,哪怕你把我杀了,我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话音刚落,久未出声的燕煊忽然抬头,对上羿宁的眸子,认真道:“我绝不会杀你。”
上一次,羿宁问他想不想杀自己,他说的是,暂时不想。
看来今日真的让燕煊惊慌了。
羿宁思及此处,声音缓和下来道:“那最好,坦诚相见,心无芥蒂,方能长久。”
他今日实在是太过失态,以后一定要再忍一忍。
“我从没想过杀你。”燕煊突然又道。
羿宁怔住,没想到燕煊会惊慌到这个程度。于是轻轻笑了笑道:“好,我知道了。”
只有燕煊自己知道,他说的一字一句,尽是真心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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