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暖这时候二十岁,还是个傲娇的小姑娘,她冷嗤一声道:“我也就比你们强点,说不定放在别人那,就是个废物。”
老头就笑了:“怎么着,还要连带着你师祖一起埋汰啊,孽徒哦孽徒。”
有一年师徒两人打开了一个废弃宗门的门地,里面残留的破碎修仙陷阱把两人害得够呛,应暖抱着师父从大门跑出来,身后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肉,她咬着牙,一声没吭。
老头一边找草药一边叹气:“孽徒哦孽徒,你是要让你师父我担心死啊,哪本话本里教你是徒弟救师父的,我就没听说过这种事,何况你一个小姑娘,那么倔是干嘛,不好找婆家的……”
应暖想了想,问:“婆家是什么?”
老头:“……”
于是应暖的便宜师父,教导应暖的最后一件事,是感情问题。
老头告诉告诉应暖,这世上总有人叫你魂牵梦萦,叫你愿意为之放下一切,你遇上了这个人,嘴贱和喜欢呛人的毛病就该都没了,你会和他过上快乐的日子,养几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去过上一辈子。
“有人也说过要和我这样过日子的。”应暖说。
老头吹胡子瞪眼:“哪来的臭小子?!”
应暖缓缓道:“他已经死了。”
老头便说:“那你们没缘分,不算不算。”
应暖很平静,她的双眼像是剔透的琉璃,里面却涌动着不息的洪流,她说:“可是人总是要死的,我遇到的人都死了,或许我也应该跟着死去的。”
老头抬高了音调:“胡说八道,修行就不会死了,我们修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逍遥永生,你天赋卓越,一定前途远大,要是再说这么没志气的话,就别说是我的徒弟。”
应暖抿着嘴,本不想说话,但是不知为何,她从那永远没正行的老头的眼里,居然看到了一种恳求的神色,于是她的心突然就沉下去了,她点了点头。
某个烈阳高照的晚上,缠绵病塌许久的老头突然有了精神,他收拾了收拾东西,把一堆破破烂烂的玩意儿堆在应暖面前,说:“好徒弟啊,今天起,我决定认命你做本门门主了,你可是本门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一定要把本门发扬光大啊。”
应暖看着他自说自话。
“你不要说师父给你压力啊,师父真的是把期望放在你身上了,不过我们做事情也要圆滑一点,要是你以后有机会进入什么大门派之类的,也别拒绝,以后可以逃嘛哈哈哈。”
应暖看着对方自己快要看腻的面容,心脏突然抽紧了,她的眼前突然展现出了一片闪烁着银屑的世界,然后她似乎看见了花的开放与枯萎,叶的掉落与冒芽,世界放缓了,又变清晰了。
于是她也看见,生命最枯萎的地方,是师父的躯体。
二十岁的时候,应暖的宗门只有她一个人了。
而她也迈向了心动期。
☆、第75章 一个人的宗门02
89
应暖后来想,就算是不着调的老头子,应该也没有想过她能够走到这一步吧。
不过老头子终其一生连心动期的修士都只看见过她一个,估计也不会有更深远的想法,说不定他以为修行个一千年,就已经能成仙永生了呢。
应暖两千岁出头的时候,回到了她的故乡。
那个时候她吃了很多苦,遇到了很多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记忆里最鲜明的,还是二十岁之前的记忆,其他几千年里遇到的,好像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条浮船罢了,当应暖这样想的时候,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无悲无喜,无情无义了。
她的宗门仍然只有一个人,这天她来到似乎埋葬了师父的地方,环顾四周,却突然记不清当日如珍宝般捧在手心的苍老躯壳最后埋在何地,她举目四望,觉得天地茫茫,没有自己的归处。
于是她如行尸走肉一般行走于山林之中,不断地问自己,自己究竟为什么走上这条道路。
她走过的地方,林木飞速的生长,岩石诡异地长高,雾气随着她的脚步弥漫开来,她身后似乎有一张画布换换展开,然后和现实慢慢重合,渐渐的,连她自己的身体都虚无缥缈起来,似乎要消融于这天地之间。
她步入分神数百年,终于开始构筑自己的道。
但是这时机并不算太好,她时隔多年回到故乡,心神震荡,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每个有宗门的修士,他们的长辈都会告诉他们,构筑自己的道,最重要的,就是永远相信自己。
应暖不相信自己。
或者说,她从来不敢相信自己。
她行走在人迹罕至的山林当中,突然修为像是冰雪般的散去,从分神将至元婴,很快从元婴变成了金丹,又从金丹变成了灵寂,最后停在了心动,突然之间,她茫然的面孔清醒了,她瞪大眼睛望向四周,然后像小鹿般跳起来,飞快地向一个方向跑去,她的眼睛像在发光,又好像旋转着满天的星河。
她不看路也不看两边,淌过河水爬过山岩,然后在一棵巨大的黑树边上停了下来,她缓步走到了树边上,缓缓地坐下来了。
她已经不是分神期的修士了,刚刚进入心动期的应暖,当然记得,自己将师父埋在何处,只是对于心动期的应暖来说,周围的景色似乎有些陌生,并不是昨日的模样。
再次回到心动期应暖,就在茫然却又妥贴的时候,遇到了原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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