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凌偷偷地看了他们傅指导一眼,发现他神色如常,嘴角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于是小龙崽的胆子又大了几分,大长腿往前迈了两步,转身,横跳,突然就挡在了傅星图的身前。
路灯隔了老远才有一盏,月亮躲进了云层,路上有薄薄的一层白光,勉强能看见走路。他这么猛地窜到身前,傅星图也只是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往前走。
他往前走,敖凌就只能倒退着走,一边走一边在自己的胸口处比划了一下:“这就是你退役的原因吗?”
“嗯,”傅星图看着他,小朋友的眼睛如水般澄澈,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漂亮得犹如一汪泉水,“暴发性心肌炎,合并多种并发症。”
那是发生在上一届奥运会之前的事情,距离现在整整过去了两年。
出事的前一周,傅星图有点小感冒,队医看过,说没什么大问题,临近比赛,很多药都不敢让他用,也就给他拿了点中成药吃着。
傅星图一直都是个很努力的人,努力到拼命那种。一点小感冒根本阻止不了他的训练,仍然是每天上万米的训练计划,且强度占一半。
意外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发生了,那天上午的训练刚结束,他正站在池边和沈兴国讨论20个100米包干配速的问题,突然感觉胸前壁一阵压榨性剧痛,整个人就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193厘米的身高,80多公斤的体重就这样轰然倒下,结结实实的砸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很快人就被救护车送到了最近的三甲医院,医生护士一窝蜂围过来,马不停蹄的将人推进急诊室,立刻开始抢救。
沈兴国站在急诊室门口焦急的等待,不一会儿就有医生从里面出来,面色凝重的给他下了第一次病危通知书:“患者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根据心肌酶、心电图和心脏彩超的检查来看,基本可以确诊是暴发性心肌炎,患者已经出现了急性心衰的征兆,还好送医及时,我们会尽全力抢救,你们家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当时在急诊室外等候的人除了沈兴国,还有游泳中心的领队,他看上去比沈兴国还要着急:“医生,拜托你们一定要想想办法,他是国家游泳队一名非常优秀的现役运动员,很有希望夺冠,还有两周就是奥运会了,千万不能影响比赛。”
那医生十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参加奥运会?他能不能活下来都得看个人求生意志?暴发性心肌炎致死率高达90%,你们是患者家属吗,如果不是还是请尽快联系家属过来吧。”
沈兴国听到致死率高达90%全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样,差点跌坐在地上。愣了那么几秒才缓过神来,想说句什么,医生已经重新回到了抢救室。
沈兴国是了解傅星图家里情况的,他爸是个警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因公殉职,他妈在小学当老师,一个人把孩子拉扯这么大,家里还要照顾四个老人,很不容易。
全家人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从小就宠得跟什么似的,他把人孩子带出来,出了这么大的事,电话里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傅星图他妈交代。
纠结了一秒,沈兴国还是把电话拨了出去,在电话里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傅星图他妈当天下午就从C省飞去了北京。
而那时候,傅星图人已经送进了手术室,医生说他的情况比一般的心肌炎更加复杂,或许是从小训练游泳的缘故,他的心脏明显比常人大出许多。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回到了运动员公寓,傅星图故事讲到最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路过大堂的时候,还不忘和前台阿姨打个招呼。
敖凌跟着他上楼,进了房间,宋卫华又回北京去了,房间里就只有傅星图一个人。
他拿了个衣架把游泳裤晾起来,回头一看,敖凌还坐在那里,小家伙一脸期待的望着他,问了句:“然后呢?”
傅星图气笑了:“什么然后呢,然后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敖凌点点头,想想也对,手术肯定很成功,他们傅指导才能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骂人:“你现在恢复得很好,为什么不能继续游泳呢?”
“因为这个病预后很差,医生说就算完全康复以后也绝对不能剧烈运动,从此以后,他们就不允许我下水了。”
其实从去年开始傅星图就有偷偷下水,他怎么可能离得开游泳,那是他二十年来唯一专注的事业。手术过后憋了快一年,直到夏天才第一次尝试在水里游了几个来回。
正好第二天敖凌因为引体向上,手掌在单杠上磨了好几个大血泡,他把人带回寝室处理,被对方看到了挂在阳台上的游泳裤。
敖凌觉得他们傅指导太可怜了,他那么热爱游泳事业,每天尽心尽力的训练别人,自己却不能下水。
不过那个什么暴发性心肌炎致死率高达90%,十个人了里面有一个人才能活下来,傅星图就是那个幸运儿,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以后还能不能游泳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敖凌突然又想起个事情:“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可是在公园里,你还陪我跑3000米。”
傅星图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对呀,我跑了,怎么样,不也好好地。”
“你刚才说的,医生不让你进行剧烈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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