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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小时后,陈警官到场把时思卉带走。
    看见女儿被戴上手铐,歪靠在病床上的李碧菡撑着一口气为她说话:“你们别这样,她也是没办法……”
    傅宣燎沉着脸:“她差点把时濛弄死。”
    不知哪个字触动了李碧菡,她的身体颤了一下,别过脸默默流泪。
    解决一桩大事,傅宣燎从高乐成手中接过洗漱包,去洗手间快速刮胡子洗脸,让几天没收拾的面孔至少看上去整洁,然后往时濛的病房去。
    结果连面都没见着,就被拦在门外。
    “他不想见人。” 江雪说。
    傅宣燎急道:“我就看一眼,他在海上飘了一天,没吃饭也没喝水……”
    “现在吃过也喝过了,正在睡觉。”江雪说着将挽在臂弯的一件衣服递过去,“他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低头一看,正是时濛离开医院时带走的那件西装。
    几个小时前,它还在时濛身上,为他抵挡海上的风浪。
    伸出手慢吞吞地将西装接了过来,在江雪关门之前,傅宣燎忍不住问:“他还说什么了吗?”
    江雪看着傅宣燎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来由地轻笑一声。
    语气却带着几分落寞:“应该没有了吧。他搞出这么大阵仗,想说的怎么也该说完了。”
    同样见不到时濛的还有时怀亦。
    傅宣燎回到李碧菡的病房向他们详细了解时濛的病情,毕竟他们是家长。
    说是询问,却拿出了逼问的气势。傅宣燎五官偏深浓,笑起来顾盼神飞的和气,板着脸就有一种让人倍感压力的凶悍。
    时怀亦正为自家儿子把人家儿子绑到海里差点出事心虚,虽有被冒犯之感,倒也不敢不说。
    “自然是没什么事,后脑勺的淤血差不多散了,肋骨也好好的,其他都是小伤。”
    这边李碧菡插了句嘴:“那……他的手呢?”
    “手还要等下次换药拍片看情况,就算以后不能画画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他。”
    时怀亦说着,转向傅宣燎:“这一点濛濛就不如你了,你还知道看在两家情分上息事宁人,不同他计较,思卉怎么说也是他姐姐,刚才我去找他,想让他在警察面前帮思卉说说话,他竟然门都不给进,实在不懂事。”
    听到“不懂事”三个字,傅宣燎先是觉得困惑,而后便有一种荒谬感袭上心头。
    时濛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时候,从未有人夸过他一句好,等他受到了伤害,不过举起武器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就被称为不懂事了。
    时怀亦还在絮絮叨叨数落时濛不够宽宏大量,说挡在门口那个姓江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图谋时家的财力和权势,不然也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又说不如把刚签的股份转让协议废了,也好让他有个理由劝时濛放过时思卉……
    他把傅宣燎当自己人,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傅宣燎却听得遍体生寒。
    在说到让李碧菡去看时濛,亲生母亲亲自上门他总没有拒绝的道理时,傅宣燎终于听不下去,冷声道:“他凭什么不能拒绝?”
    屋里其他两人具是一愣。
    傅宣燎看向时怀亦:“就凭你给他提供了所谓的优越生活条件,还有时家少爷这个‘光荣’的身份,却不管他被人怎么看待怎么议论,让他活在随时会被捅一刀的水深火热中?”
    又看向病床上的李碧菡:“还是凭你给了他生命却对他漠然置之,在得知当年的真相,知道他受了许多委屈之后,还缩在壳子里,不肯接受事实?”
    “你们算什么,凭什么让他受那么多苦?”
    时怀亦和李碧菡被问得哑口无言。
    分明是在发怒,傅宣燎的眼神却冷冽如冰,足令在场的人噤若寒蝉。
    最后他强调:“我不是看在两家的情面上息事宁人,而是为他本人,是我自己愿意。”
    言罢,他一刻也待不下去,腾地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也仅仅走出去几步,就没了力气。冲动过后的傅宣燎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背贴着墙壁,任由发软的身体滑了下去。
    他蹲在医院顶层空寂的走廊上,双臂搭在膝盖上,掌心耷拉下垂,脑袋也一动不动地朝下,只有肩膀在随着呼吸时起时落。
    看不见的地方,傅宣燎接着刚才没说完的想,凭什么所有人都可以伤害时濛,然后若无其事地忘记?
    为了找到罪魁祸首,傅宣燎开始不受控制地追根溯源——
    怪时怀亦管不住下半身,和外面的女人发生不正当关系还有了孩子;怪只见过一面的杨女士心肠歹毒,干出调换孩子这等可怕的事;怪时沐偷人画作污人名声还倒打一耙,以致误会越积越深;更怪时怀亦企图瞒天过海,导致时濛凭白受了这么多年苦,导致他们的关系扭曲到如此地步。
    然而时濛所受的冤屈和苦难,当真只是由这对不负责任的男女造成的吗?
    慌乱平定,傅宣燎吸进一口气,接着缓缓呼出,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悔意。
    他后悔不听解释就给时濛判了死刑,后悔不相信时濛口中的每一句话,后悔没在那天离家之前到床边看时濛一眼……后悔过去这么多年,如今回首才发现,自己从未好好对待过他。
    难怪他要跑了,傅宣燎扯开嘴角自嘲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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