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高手。这轻功,便是江湖名号可飞天摘星的摘星散人南宫晟,也可与之比肩一二。
季无鸣皱起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背影。
少年身量很高,并未束冠,看着应当是十七八、九的年纪,侧面隐隐能看到绷紧的下颌,薄而锋利的嘴唇紧紧抿着,唇角微微下垂,鼻梁高挺,眼窝轮廓略深,眉骨凸出,一双丹凤眼眼眸浑黑藏着冷意和凶戾。
是十足不好相与的模样。
江湖中何时出了这样的天纵英才?
季无鸣细细思量未果,被周遭陌生的环境吸引视线,未曾注意到少年逐渐晕红的眼尾,和越发僵硬抿紧的唇。
少年一路疾奔不停歇,半刻钟后转入一片石林,这里的树木尤其高大遮蔽,极目远眺只见郁郁葱葱,数千岩石错落复杂的陈设其中,看似无序却又暗含蹊跷。
季无鸣博览群书,对奇门遁甲之术亦有所涉猎,一眼就看出此地玄秘。
他不动声色的眯起眼,低声道,“瞧着像个阵法。”
“嗯。”少年原地瞧了几眼,闷闷应了一声,却并不畏惧,背着人直直往里冲去。
季无鸣看他对此颇为熟悉,应当同这阵法打过不少交道,便不再出声。
果然,少年不停歇的绕着岩石游走,不出片刻,只见周遭大树换成竹林,岩石分布渐渐减少,林间传来溪水击打竹片的滴答之声。
季无鸣抬头,两旁高山仰止,山谷中建了三四座竹屋,四周不少药田,谷中无人,却见木牛流马行走,石磨被机关牵引着“咔咔”自动,硕大踩水车自顾自不停歇往石砌的水池中运着水,还有木鸢被拆解趴在一竹屋院落外,细碎的零件撇的到处都是。
此地离无尽崖仅有三千丈,用轻功至多一刻钟脚程,季无鸣却从未听说过。
少年背着季无鸣往那院落走去,踏进这院落的瞬间,季无鸣隐约听到有机关弹动的声音,神色一绷,少年也停住了脚步,站在院门口抬头望去。
只见屋檐上立着的鸟儿探出头来,它先是“咕咕”了两声,扭了扭头,张开尖锐的鸟嘴竟然吐出人言:“有病人来了!有新病人来了!”
声音自腹中传出,有些发闷,略微滞涩,腔调奇怪,伴随着机关运作的“咔咔”声响,一字一顿像是卡着喉咙钻出来的,声线还是个老者。
季无鸣方才看出这是只木鸟,眼中不掩惊异,“好精巧的机关术!”
他从南疆走到漠北,即便是自称诸葛后人的天玄门中,也未必能做出这口吐人言的木鸟。
屋中并无应答,那鸟停顿了片刻,又张开鸟喙在那喊:“有病人来了!有新病人来了!”
半晌,屋里传出一个和木鸟一模一样的声音,暴跳如雷的吼道,“小雀儿!小雀儿!给我把那死鸟打下来!”
“有病人来了!有新病人来了!”木鸟对抗般的继续高叫。
“吵死了!闭嘴!我听到了!小雀儿!”
那老头不知是在唤徒儿还是唤仆人,没有得到回应在竹屋内骂骂咧咧,“早晚有一日给这破鸟拆了!”
木鸟还在重复那句话,老头听的烦闷不已,生气的又骂道,“闭嘴!不要叫了!没看到老头子腿脚不便吗!破鸟!扯着嗓子喊什么喊!你又不是真鸟!你是木头!闭嘴!木头!吵死了!我要拆了你!等小雀儿一回来,我就让他捉了你,送你去见阎王!”
“噗呲——”
季无鸣被这和自己做的机关鸟对骂的场面逗笑,连胸口不住涌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闷闷的笑落在耳里,声音略微沙哑,令人耳朵一麻。少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被赶去寒潭采药,远远就见到水面上漂浮着半块木制面具,对岸岩石上躺着个人。
一身残破的衣裳被血迹浸染已看不出本来颜色,边上一把黑色断刀,就连岩石的青苔上都沾染了血迹。
等他走近了,就发觉这人长得实在好,满面血污也掩不住五官精致。蛾眉螓首,眼尾拉长上挑,嘴唇发白,皮肤却比嘴唇还要白,闭着眼生死不知的躺在那里,呼吸弱到几不可察——让人瞧着就觉得心软。
少年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抿紧嘴唇,连眼尾都往下耷拉了一些。
季无鸣瞧着他面无表情沉冷的神色,以为是嫌自己过吵,连忙说了声“抱歉”,又道,“我好许多了,你且放我下来吧。”
“……”少年顿了顿,沉默的将他放下。
恰好竹屋里面一声机关轻弹的声响,喧闹不止的木鸟闭上了嘴,重新缩回了屋檐下。
老头佝偻着背脊,形销骨立,面容上大片烫灼伤疤,看着尤为丑陋可怖,拄着蛇形拐瘸瘸拐拐的推开竹屋门走了出来。
老头看到他们脸色一变,露出一个古怪狰狞的笑容,高兴道,“咦!原是小雀儿回来了!我要的药——”
“都在这里。”老头话还没说完,少年就开口不耐烦的打断。直接将腰间的竹篓取下,一扬手抛到了他面前。
“哎呀!还是小雀儿最贴心!”老头往竹篓里看了一眼,眼睛晶亮,道了一句之后,便喜不自胜的抱着竹篓回屋了,眼神都没往院中的季无鸣身上落,也丝毫不关心他满身的血。
季无鸣看这老头脚步虚浮无力,并无内力傍身,面容又尽毁,着实认不出是哪位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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