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不说话。
南栀想了想木子留下的箴言:一个劲地虚与委蛇。
她又道:“那天回去,我听了好久你的作品。我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像你这样有实力的音乐人,才不会辜负《洛神》。当然,《洛神》是我们舞团未来全国巡演的重点,同样也不会辜负你的才华。”
她觉得自己说得格外诚恳,最后只换来对方轻飘飘的一个眼神。
这人是不吃马屁?
还是平时吃多了防御力比较强?得加点劲儿使劲吹?
南栀不放弃,刚要开口,就见他把烟盒揣进兜里侧身望了过来。以为下一秒,他又要同之前一样说她聒噪。
结果他薄唇微动,倒是没那么无情地只针对她一人,而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们舞团的都这么烦人?”
之前的合同应该都是常务秘书谈的。
那是个戴方框眼镜的中年女人,口才好,韧性足,几乎没有合同是磨不下来的。
南栀觉得自己同她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她眉眼一弯笑起来:“听起来像夸我。”
说她烦,她一点不气,脾气被水打磨过似的。
但季寻知道,她也有牙尖嘴利的时候。就譬如在楼道里,叫他出来收拾东西的那次。
停车场倏地有车灯晃过,刚才桌上那些人陆陆续续走出饭店。远远还能听见陈导呼朋唤友叫人去续摊。
陈导醉意正浓,他那辆打了灯的保姆车就停在附近。
南栀压低身,怕被逮去续摊。车窗关到一半,她打住,小声朝路灯底下:“先上车,他们过来了。”
这世上比臭脾气还不讲理的应该就是醉鬼了。
季寻烦躁地啧了一声。
南栀听到车门关上的闷响,再回头,他就近坐在了驾驶座上。椅背往后压,同她一样,身量压低了不少。
车完全熄了火,连音乐声都停了,安静得仿佛无人区。
窗外脚步声越走越近,南栀把手里的大衣往上拉了拉,几乎盖没鼻尖。两侧是防窥玻璃,就怕他们从前挡风那儿看到车内有人。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这怎么好像南老师的车?”
“南老师,哪个南老师啊?”
“今天来的艺术指导,长发,浅瞳仁,下至狗狗眼,顶漂亮的那个。”
“嘿,你还认识人家的车啊!”
“看她开车来的,好像就是一辆白色轿跑,BMW……车牌号是……”
南栀想不到有人认得出她的车,无语。
眼神瞥过驾驶座,看长手长脚的男人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座椅底下的憋屈模样,也不无奈了,突然就想笑。
她索性扯开大衣:“好像被抓到了。”
眼看那拨人已经近在眼前,她搭着车门把手,妥协:“算了,我去跟他们——”——续摊,你留在车上等人走了再下车。
后半句没来得及说,仪表盘伴随着引擎轰鸣转瞬即亮。
南栀把话噎回去再换疑问的工夫,车子已经如离弦之箭滑出去了好几米。车轮狠狠摩擦地面,南栀眼睁睁看着自己同车一起漂移过弯离开了停车位。
她抓紧扶手,手忙脚乱套上安全带。
“哎?那是不是南老师啊?”
声音钻进车窗,直到把喧闹甩进了车尾气,南栀才扶正自己,坐好。
她看着后视镜越来越小的人影,震惊:“……这也行?”
从小习得的社交礼仪让南栀觉得这么做似乎不太好。
她忍不住看了窗外好几眼,问:“这样真没问题?”
“有什么问题?”这人开车比她要快好多,后视镜的景色糊成了一片。他用讥诮的声音说,“你半路落跑就礼貌了?”
“……”
有道理,南栀点点头,忽然就同他一样理直气壮起来。
这是一路进城的方向,两人住在同一栋楼同一层。
如果都是回家的话,她省了代驾,他免了叫人来接。
南栀舒了口气,问:“你是回家吗?”
季寻:“不回。”
她那口气又提了上来,半晌,问:“那你顺路吗?”
季寻:“不顺。”
他不回家,也不顺路。
南栀在心里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窗外是一条连接城区的高架。这段路车流量小,两边住房稀疏,多的是未开发完的地皮和办公楼。
南栀喝了酒不能开车,现在又离开饭店,没了代驾。
短短几分钟,她一直在想从这到城区,把车弃在哪儿会更安全一点。
她独自纠结,顺便给木子发短信:【进城了没】
木子:【快了,怎么了?】
南栀:【我可能需要你回头接一下我[哭泣]】
她正想着要怎么和木子解释,突然听到电话响。
电话就扔在杯架上,是季寻的。
一条手臂从驾驶座那伸过来,划开屏幕。或许是因为开车,他直接点了免提。
那边声音传过来:“你在哪儿呢,没看见啊。”
“等你?你怎么不直接明天再给我打电话。”季寻冷笑。
“我那是路上耽搁了。说正经的,你现在哪儿呢,我就停在饭店门口,带彩色牌牌的那底下。”
对方声音很年轻,像是他的朋友。
南栀也有幸听到了他同朋友说话时的语调,比平时她听到的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但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共通点——依然欠得很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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