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暗暗舒了口气,瞧着她的神色,斟酌了片刻:“音音,嬷嬷听闻,上个月,盛京辅国公府办了场喜宴,该不会是.”
喜宴?那人娶妻了?也不知这次可有看准。她惟愿他夫妻和美,再不相干。
“嬷嬷,如今好好的日子,何必提他。”音音抬起脸,嗔怪了句。
林嬷嬷这才彻底放了心,握着她的手,连连道好:“好好好,咱们不提他。嬷嬷想好了,等年底便要替你遴选夫婿,到时多请几个好儿郎,让我们音音好好相看。”
这话落了,一旁正喝水的阿素扑哧一声喷了出来,同音音对了个眼神,无奈的笑起来。
林嬷嬷却越说越高兴,说到最后,连音音出嫁前的事宜都想好了:“到时候,你便从季家出嫁,正式拜季淮为兄,想来有他庇护你,你那夫君断不敢生事。”
阿素越听越乐呵,到了晚间送林嬷嬷出门时,便忍不住感叹:“嬷嬷,你这是断自家儿子的后路啊!”
季淮这两年,来镇江益发频繁,最近时日,不论多忙,两三日必要来一趟。有时来了已是深夜,他也不进门,只站在院子里瞧一眼音音卧房里昏黄的夜灯,便连夜返程。那样温润的一个人,从不打扰音音的生活,却事无巨细都能照顾到,傻子也能看出他的心思。
林嬷嬷顿住脚,瞥了阿素一眼,忽而神神秘秘凑过来:“你以为我真忍心将音音推给旁人?阿淮这人,闷葫芦一个,我不激他一激,你林嬷嬷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你且看吧,阿淮听了这信,明儿一准来镇江。”
阿素忍不住翘起大拇指,夸她姜还是老的辣。
她将林嬷嬷送走,转身进了屋。见音音正坐在书案后练字,瞧了片刻她沉静的眉眼,忽而问:“姑娘,你真没想过接受季大人?”
阿素一直觉得,季淮是她见过的男子里,最温润如玉的那一个,那句话怎么说的来,对,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的人,与她们温柔的姑娘,怎么看怎么般配。
她见窗棂下的姑娘轻轻摇了摇头,心里一沉,忽而想起什么,探身过去问:“姑娘,你不会是因着自己已非完璧,打算后半辈子独身吧?这可使不得,往后日子这样长,还是得寻个归宿。再说了,季大人也并不在乎.”
“阿素”音音停下笔,无奈的摇摇头,打断了阿素的话:“我从未因失去贞洁便觉低人一等,只是季淮哥哥却不可。”
季淮哥哥是顶好的男儿,合该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
阿素叹息一声,也不再说话。
只未料到,真真知子莫若母。第二日一早,音音刚起身,便见季淮携了一身风霜而来。
他推门而入,颀长的身姿在厅中映出长长的影子,看见音音懵懂神色,俊朗的眉眼蓄起笑意,伸手便揉了揉她的发。只揉完了才觉出失礼,耳尖透出点可疑的红,轻轻咳了一声。
“大哥哥来这样早,可是有事?”音音语音里尚带着晨起的慵懒,带了点疑惑的问。
为何而来?季淮一时语噎。他昨日归了府,听王至言老夫人要给音音相看良人,连日子都定下了,甚至要他将音音认作义妹。这平淡的几句话,却让他向来远山远水似的沉静眉眼透出暗沉的光,一句话也为说,连夜打马而来。可真到了门前,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默了一瞬,却只道:“前几日送来的银丝炭可用上了?夜里冷不冷?”
“不冷。”音音垂下鸦羽般的睫毛,在清晨微曦的光里,泛着轻柔娇媚的光,看的季淮有片刻的失神。她说:“大哥哥,往后你不必如此来回,我一切安好,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
她把话说到这份上,她想,他的大哥哥这样通透的一个人,定是明白的。
只是未料到,季淮只是扬眉轻笑,反倒放开了,问:“母亲可有说,给音音相看的日子定在了何时?”
“啊?”音音未料他会如此问,一时反应不过来,脱口道了句:“嬷嬷说腊月初八。”
“好,到时我会来。”
季淮这笃定的一句,倒让音音更迷惑了,扬脸问:“你来做什么?”
“我来让音音相看。”
季淮含着笑,眼眸里有璀璨的星光,朗月一般,这话说起来有股子温润的坦荡,他说:“若论起来,这江南的儿郎,你大哥哥还未被比下去过,音音不妨考虑考虑我。”
季淮向来是个含蓄的,这是他头一回将话讲的这样直白,直白的、坦荡的喜欢,让人无法怀疑的真心。
音音杏眼圆瞪,有些不能相信,她的大哥哥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瓷白的面颊泛起红晕,刚要开口,却见王至探头探脑,拿了封急报,站在庭院里搓手。
季淮亦看见了他,微蹙了下眉头,抬脚出了正厅。他接过王志送上来的公文,扯开蜂蜡,扫了一遍,面上现了沉凝神色。
他修长的指尖在公文上轻轻点了几下,站在香樟树下踌躇了一瞬,忽而道:“音音,他要来江陵。”
“他?”音音正端了茶水润口,听了这话也未上心,随口问:“谁要来江陵?”
“江陈江首辅。”
呼啦一声,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音音白嫩的手背上立时泛了红,她却感觉不到疼。那只定窑青瓷盏摔了个粉碎,在她脚边留下一地狼藉,她脑中却只回荡着一念头:“江陈要来江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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