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秩听出他自嘲之余的言下之意,“长源派人监视你?”
“他们对我并不放心。”
百里寻看着黎秩,由衷感叹道:“黎教主,你不该来的。这座岛上至少有着近百人,我知道你的功夫很好,艺高人胆大,你仗着自己的本事来到这个狼窝,这本没有什么。但是黎教主,我必须提醒你,这里很危险,镇南王府更危险,你还是尽快离开吧。”
黎秩只道:“如此看来,找到胡夫人,应该就能找到圆通。”
百里寻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你曾经救过我,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提醒你,七日之内,不出意外的话,长源的师父会上岛将你接走,他是圆通的师兄,他与圆通不同,他的武功与谋智都远超于圆通,他一来,你就走不了了!”
黎秩的神色似有松动。
百里寻心中了然,解释道:“那个人叫康平,是王爷的心腹,他的功夫极高,可你现在身体并不好……”百里寻到底忍住没说出黎秩可能打不过康平的话,神色凝重道:“长源只是先来试探,真正来接你的是他师父。”
黎秩微微垂眸,“镇南王派心腹来接我,还真是抬举我。”
百里寻道:“他只是怕其他人没办法将姜家后人带回来。你可能也发现了,这座岛上没有一条船,长源就是害怕你会逃走,交不了差。”
难怪昨夜送他来的船又走了,黎秩心下恍然,低声一笑,越过百里寻就走。如果这个康平要来,那时间就不多了,他要尽快找到圆通。
百里寻快步追上,本想再多劝几句,却见黎秩神色冷淡,他恍然发现,黎秩或许根本没将他说的话听进去,又或者是已有对策。他与黎秩关系并不大亲近,也无法揣度对方心思。
百里寻沉默下来,跟在黎秩身后走着,忽而自嘲一笑。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帮忙,而且我也帮不了你什么。”百里寻道:“王爷对我并不信任,他的态度便决定了长源那些人的态度,在这里,甚至是在王府里,我什么也做不了。”
黎秩难得有心情回答他,语调仍是淡淡的,“你大可离开。”
百里寻摇头失笑,上回黎秩见他还是朝气磅礴的少年,如今这一身朝气没了,眉宇间总有几分郁气。
他笑得很嘲讽,“我走不了。”
黎秩闻声不对,回头望了一眼。
百里寻竟从那双清冷的黑眸中看出来疑惑之色,他又莫名地笑了起来,不过心头郁气竟淡了许多。
他知道黎秩面冷心热,多年前也曾被他耍过,再见到黎秩这些微妙的眼神,他只有久违的熟悉感。
在黎秩的注视下,百里寻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垂首道:“我娘还在王府,她是个天真又脆弱的女人,如果我离开王府,她会很难过……”他顿了下,抬头跟黎秩解释说,“她会在王爷面前为难,她还有一个女儿,如果我背叛王府,她们在王府不会好过。”
黎秩猜测,百里寻这次回去,肯定是叫镇南王府的人敲打过了。百里寻曾经说过他的母亲做了镇南王的姬妾,导致他在王府的身份很尴尬。
百里寻憋了许久,一直没找到听他说话的人,话匣子开了头,便下意识想跟黎秩这个年少时遇见的恩人诉苦。“我其实也有爹,我爹是江湖人士,他为镇南王而死,镇南王说要报恩,却派人将恩人的夫人带走,强行将她带去王府。当年为了救我母亲,我第一次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找她,一路上挨过打挨过饿,可我没想到当我走到母亲面前时,她竟然心甘情愿地成为镇南王的姬妾,还有了他们的女儿……我的母亲,就这样被镇南王抢走了。”
百里寻不住嗤笑,“她有了新的丈夫、新的孩子,可她还要我留下,她说,我永远是她的儿子,若是我不在,她会很痛苦,活不下去。”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们,可是她总说不能没有我。”百里寻道:“王爷收我为义子,我不知道他是为报恩还是为了我的母亲和妹妹,他也用心培养我,就跟他培养他的其他义子一样,就算我们都知道他不信任我。他也总提防我,或许也跟我一样觉得与我相处太过尴尬,所以在几年前,他送我去浩然山庄学武……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真心感激他的一次。”
黎秩微微侧首,静默地望着这个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少年。
“我又何尝不想逃离镇南王府,我做梦都想逃出去!”百里寻苦笑道:“所以母亲和妹妹含泪送别时,我没有犹豫,只有满心欢喜。在浩然山庄那几年,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最放松的日子,让我几乎忘记了王府里的压抑和痛苦,可我最终还是回去了。这次回去,我又见到了母亲,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心只盼我忠诚王府,为王爷立功。”
百里寻显然很失望,却又无可奈何,他说完后也慢慢冷静下来,有些腼腆地低下头,“抱歉,让你看笑话了。我并非是博取你的同情,当然,我也不觉得你会因为我而走进镇南王府,我只希望我的存在不会拖累你。”
黎秩静静看他半晌,背过身回去,边走边道:“你的提醒很有用,而且已经帮了我很多,多谢。”
他是有过可怜百里寻的想法,但他到底也帮不了百里寻。
可百里寻听见他的话后,不知为何心胸徒然开朗,方才的沉郁顿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与黎秩相处,确实让他感到十分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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