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水珠沿着脸颊美好的弧度滑下,最终在因消瘦而尖细的下巴上,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抹去,羽扇般的鸦黑眼睫上挂满了细小的水珠,眸子黑得分明,脸色也白得过分,几近诡谲妖异,顾雪岭身上细细密密地颤抖着,似乎是被冻的,也或许在激动。
顾雪岭用指尖轻轻抹去银白鳞片上的水珠,双目灼灼看着鳞片,下意识,他召出一缕神识,探入鳞片之中,双眸缓缓阖上,凝神于指尖。
相传,龙身上又一片逆鳞是倒着长的,乃龙之忌讳,触之必死。而一此逆鳞,据说又是龙身上灵气最盛之处,极为珍贵,甚至远胜龙珠。
但从未有人见到过龙之逆鳞,这毕竟是传闻中的东西。
那一缕神识慢慢钻进鳞片之中,初时,遭到过灵气的排斥,但很快便被放开,那些丝丝缕缕微弱而一纯净的灵气还欢快地跟随在他的神识后。
倏忽间,顾雪岭触及到了一个画面。
他见到了一袭红衣。
顾雪岭眉头一紧,促使那一缕神识更深入探究,画面由模糊至清晰,慢慢拼凑成一个极短的片段。
一身红衣的男人,在一个遍布着冰层的冰洞里,他的脚边是一堆破碎的蛋壳,手中竟提溜着一个只穿着肚兜的孩子,约莫才几月大,白白嫩嫩,手臂似藕节般,朝他扑腾着笑一个不停,肩后下三寸有一点模糊的红印。
红衣人却将手慢慢扼住了一孩子细嫩的脖子一,那孩子一太小,丝毫未曾察觉到危险的来临,还冲着他笑一,而一后嘟起嘴巴,吐了一几个口水泡泡。
纵然天真无邪,却无法消减红衣人手中的狠绝无情。
忽然,一道温柔而一急切的声音传来,带着三分威胁——
“住手!不管你是谁,放下我一的孩子,否则,若是我的岭儿受到半点伤害,你便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红衣人似乎受到惊吓,徒然回头。
……
看到这一幕,顾雪岭也在同时睁开了一双眼,神识完全退出了鳞片附着的灵气之内,他深深呼吸后,迫不及待将神识再次探入鳞片当中。
红衣人那张脸,正是南宫清,他看的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但那道女声说了,她的岭儿……
太过无措,手忙脚乱下,顾雪岭根本无法再进入刚才那一幕画面当中,他不知道这片鳞片里有着什么,却再也无法忽略刚才所见到的一切。
“是,娘亲吗?”
顾雪岭几乎费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才朝着鳞片上附着的一点灵力喊出声,可自然是不会有人回答他的。
诚然,除了他的生母,又会有谁这么温柔地唤着他岭儿呢?
可无法容忍的是刚才那一幕里师父竟然想要掐死他!
刚才在鳞片中所见,是真的吗?
顾雪岭也想为南宫清辩解,可即使没有看到过刚才这一幕,他心里也对南宫清这个师父绝望了一。
“我一想找到你。”顾雪岭紧握着鳞片,道,“也找回我一自己。”
宣陵从承坤门出来时,雨水下得更大了一,厉阶小心用灵力筑起防护罩,将人小心翼翼护在油纸伞下,“小妖王,我一们还是回去吧。”
宣陵不作声,脚步迷茫地往前走着。
“兴许顾师兄已经回去了,叶景和云姑娘也找到他了一,您身上的伤太重,不能久站,需要修为。”厉阶劝道:“小妖王,我一们先回山吧。”
宣陵摇摇头,低着头依旧沉浸在心底无边的自责里。
“他会去哪儿?”
厉阶哑然,想了半晌,道:“顾师兄应当不会走太远,南宫宗主还没找到,他是不是出去找人了一?”
若真是那样,人海茫茫,宣陵也不知该到哪里去找了。
“那,我一们不如先去找太渊长老他们问问?”厉阶问。
宣陵初时想点头,却又顿住。
他恍然顿悟,顾雪岭不会去找南宫清的,他这时心里还是怨着南宫清的吧,他会躲起来的。
“师兄他不想见人,会躲到哪里去?”
听着小妖王这话,厉阶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猜测道:“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只有顾师兄自己知道的,最安全也最放心的地方?”
“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安全的地方,那是哪里?”宣陵拧眉沉思,忽地福至心灵,琥珀眼眸重又亮起来,偏头望向厉阶,“带我去个地方。”
“啊?”厉阶呆了一呆,“去,去何处?”
雷雨无情地嘶吼肆虐着,几乎要将整个幽深山谷填满。
宣陵到这时,让厉阶扶着进了一山洞里,上回他来时只在谷口外匆匆一瞥,进来后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偌大的溶洞光线昏暗,因穹顶豁开一道口子,风雨侵袭而来,嘈杂混乱,可宣陵却在第一眼就见到抱着双膝将自己蜷缩在山壁下的顾雪岭,随即摆手制止厉阶,只身撑伞走去。
顾雪岭浑身湿透,颇为狼狈,双眸失神坐在避雨处,但那雨水还是会时不时泼到他身上,时而闪过的雷光照映出他极力隐藏却哆嗦的身体。
“师兄。”
听到一声轻唤,顾雪岭才回了一神,苍白的脸慢慢抬起头,恍然惊觉雨水都被面前人的身体与油纸伞挡去,而一后对上一双琥珀明透的眸子。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宣陵轻叹一声,弯身蹲了下去,与顾雪岭平视着,也不怕脏,伸手拨开黏在顾雪岭脸颊的湿润发丝,“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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