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认识了叶嘉禾,还跟岑意一家人日益亲密,看起来已经跟沈闻叙有了更深的联系。可沈闻叙仍然随时都有可能消失。未来是不确定的,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再发生。
这种对于未知的恐惧和不安全感,从他半年前在医院里醒来,一直到今天都存在于他的脑海里,又随着沈闻叙的出现而开始变得有所不同。
想到被自己弄丢的记忆,虽然还是会郁闷,却不再那么害怕了。取而代之的是朋友们聚在一起聊天的场景,更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每个人身上都发生过很好笑的事情,可以拿出来说无数次。即使某个人忘记了,也会不厌其烦地重复,其他人还会帮忙补充细节,把那些有趣和快乐一遍遍地找回来。
是一群会让人感到安心的朋友。
付安阳闭上眼睛,每一张灿烂的笑脸都清晰可见。漫山遍野的红叶里,欢声笑语蜿蜒在山路上,也被他保存在心底珍藏。
一直想到路灯下沈闻叙带笑的语气,神情温柔到令人眼眶发酸,自言自语般说着对未来的憧憬。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不太擅长道别。”
付安阳深呼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抬眼望向镜头,如同追逐某个远去的身影。
“虽然我也希望你永远都能待在我身边。但……如果你有需要去的地方,去就好了。”
“我当然会难过的,可能会难过很久。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本来就不是那么自信的人……只是因为有你,才会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啊。”
“我一直没有说过喜欢你。现在说,是不是有点晚了?”
他嗓音里压抑着情绪,为此不再直视镜头,目光躲闪的瞬间,一大颗眼泪砸落在手里的纸条上,顷刻间浸透。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慌张地去擦眼睛。可刚擦了一下,动作又放慢,失落地垂了手。
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不再看着他了。
“好像就是因为这样。”
他的声音哑了下去,带着喃喃的鼻音,“我就是因为害怕,会再经历今天这样的分别,所以才一直不敢说的啊。”
心声袒露至此,他低头沉默了数秒。一旁的助手刚要宣布结束,却见到导演无声地打了个手势,示意再等。
付安阳不急不躁地坐着,任凭时间在逐渐浓郁的寂静中流逝。
直到最后几秒,情绪酝酿到顶点,他忽地抬起头,却是绽开一个笑容。
“但现在亲自经历了以后,又觉得,好像也没想象的那么可怕啊。”
“我就在原地等你好了。”他说,“如果你不能再回来也没关系,换我去找你。”
镜头将每一秒诚实地记录下来。画幅中央的少年眼尾微红,清澈的眼底闪着泪和光,微笑的表情弥足珍贵。
“不管未来有多远,我们一定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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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结束得比想象中早。
付安阳出了面试大楼,走入街道人流当中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平时不太能说出那样的话,反倒是演戏的时候比较放得开。像是以另一种方式完成对自我的认知和表达,这次的表演,比之前刻意准备的段落要舒服很多。
跟跑步即时反馈的快意不同,表演带来的是某种徐徐渗透的愉悦和满足感。即使面试没有通过,也是次相当不错的体验。
不远处就是地铁站的入口。他平时很少坐地铁,但现在突然想去真正的车站看看。于是坐电梯下去,按照指示牌研究回家的路线。
要换乘之后再坐另一条线的全程,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
好漫长。
沿途密密麻麻的站点,乘车的过程本身似乎就能称得上一次旅行了。
下一趟地铁在四分钟后进站,付安阳独自坐在长椅上,看着地铁外门反射出的人影来来往往,形色匆忙。平时都不懂这有什么好看的,今天却看得有些入神。
长发短发,高矮胖瘦,愉快的,焦急的。每一个都不同,每一个都鲜活地存在着,沿着各自的人生轨迹。
沈闻叙总爱盯着这些过路的人发呆。
这是你眼中的世界吗。
付安阳无声地想。
看了太久,甚至差点错过地铁。直到车门即将关闭的提示音响起,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两三步冲进去。
非上下班高峰时期,车厢里座位空余。他很久没坐地铁,进来后也只新奇了一阵,被停停走走的列车晃得犯困。没过几站就逐渐忘记自己还要换乘这件事,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争吵哭骂不休不止,伴随着巨大的海浪声彻夜未歇。
直到列车终点站,乘务员将他叫醒。
付安阳迷茫地走出了车厢。
……这是哪啊。
平时一上车都是等着到家就行,地铁要自己时刻留心着,坐过了站还要重新规划路线。他叹了口气,对着路线图指指点点,刚打算找出回家的最优乘车路线,手指一顿,又收了回去。
其实也不是非要立刻回家才行。
反正是周末……回去又没什么事做。
他在车站里转了一圈,打给沈闻叙却没人接。又发了消息给叶嘉禾,得到公司的地址。
光从这回复消息的速度就能探测出谁在认真工作,谁在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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