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玄低下头:“你误会皇后了。”
安明熙稳住声线,让自己不至于对当今天子大吼大叫:“误会?那真相是什么?告诉我,真相是什么……难道你想说母妃真的……你怎么能……”却让声音发了颤。
安清玄把手搭上他的肩,手掌下沉,像是试图压下安明熙浮动的心:“朕从来是相信她的,你也相信父皇吧!”
气红了眼的安明熙深呼吸,压下这口气,道:“你不愿意说,我也迟早能找到答案。”
安清玄叹了口气,垂下手,把前话续下:“皇后的出身虽然影响了朕对太子人选的决断,但不会影响花氏继任丞相。就算不论高祖发下的血誓,花氏一脉确实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先皇当初让我取雅儿为妻便是图这血脉,镜儿也不负众望……才智虽然重要,却并非皇者的唯一标准,精通识人用人之道才是君临天下者最该有的能力。”
“父皇的意思是儿臣的才智比不过太子?”
“朕知你自幼聪慧,敏而好学,不然也不会放任你发展这些年,更不会在今日与你说这番话。”
在这场对话中因失了戒备而逐渐松懈的安明熙缓缓绷直了脊骨,抬头直视比他高了半头有余的安清玄,道:“父皇原本还想继续放逐我五年不是吗?还是说父皇以为,亲历民间百态的儿臣会比在京中参与朝政、掌握王道的太子殿下更通晓治理之道?”
“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王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是为了造福天之下的百姓,居高位者不到百姓中去,不见其苦,只问肉糜,如何能说是贤君?况且统领中国并非儿戏,若你只为与镜儿较量,五年也能让你冷静,假使你最终想如你十二皇叔一般闲散度日,远离朝政于你有利;倘若你真想成为真龙,便不会止步不前,这五年的经历只会让你不断成长,五年里做出的政绩也足以让你理直气壮地与太子并肩,到时已过及冠之年的你所言所论也必然更令人信服……最重要的是,朕希望花千宇能成为你的人。”
“他不是我的人。父皇当知晓同行不一定同道,五年相处不一定使人亲近,也有可能相看两相厌。”
安清玄回想自己所感受到的安明熙与花千宇之间的氛围,轻笑:“呵,但你们已成好友了不是?”
安明熙却道:“也许是敌人。”
“敌?你认为他会站在镜儿那边?”
安明熙心道:他就是。
想来还令他气愤,他最重要的两人都如此看重安明镜……与人交好只图利益,还只会躲在他人身后指挥的小人到底有什么好?
安清玄见他不答,当他默认:“若非朕与决明看走眼,决明教出孩子应该也会如同决明一般,如老丞相一般,对天子尽忠——朕所旨意者,便是天子。”但人心易变,他也担忧花氏被权力蒙了眼,因而才对安明镜继位一事怀以顾忌。
“虽说大宁选贤,不如前朝注重嫡庶之分,但这分别还存在臣民心中。况且,既然选贤,更是不能凭朕一家之言,没有大臣的认可,登基后多少会受阻碍,更有一夜被颠覆的可能。花相在朝中既有生命,更有地位,即便你不能改变花氏立场,与花氏交好总不会有错。花家小子花千宇,朕看他天资更甚当年的花决明,行事作风也更玲珑剔透,我想花相会让他替位。”
说完,安清玄叹了口气,又道:“镜儿自小以帝王为标准要求自己,单以他母后家世否定,朕自知偏激。假使你们与镜儿相差太远,朕还是会让镜儿继位。”
相差太远?
安明熙眉头紧蹙,毅然:“我会证明,我比他更合适。”
“好,”安清玄拍拍安明熙的肩,“父皇看着。”
安明熙直视他的眼,好一会,开口:“王孟死了。”
安清玄放下手:“收到消息了,查出什么了吗?”
“仍存疑点——父皇是否早就对王孟有过调查?”
“是,包括卫尚书和其他与王孟来往较为密切的大臣,但花费一月时间,却查不出异样。”
安清玄此前不说,便是等着安明熙与花千宇二人来问。
“对于王孟同党,父皇是否有怀疑的人选?”
“不可知,但对于卫尚书王孟当年之事,朕已让御史台和大理寺配合查案,”安清玄走到书案处,拿起桌上的一封书信,交给安明熙,“卫尚书的陈述已记录此中,内容真伪正在核实。”遗憾没来得及让王孟也写一份。
安明熙取出其中信纸,粗略看过后,道:“可否让儿臣带走?”
“副本而已,拿去吧。”
“是,”安明熙将信纸叠好,收回信封,作揖,“儿臣告退。”
“去吧——得空时就和你三皇兄面对面好好谈谈吧!”
安明熙再度作揖,却没应声,此后转身,阔步离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安清玄恍惚中似乎看见多年前年带伤参见又落寞离去的小安明熙,不由叹了口气,自语:“是父皇对不起你。”
他曾经想让安明熙被众人遗忘在角落,因此连半点关怀都吝于给予,而把自己关在重华殿的安明熙原本就是他想见的模样……为了不让安明熙从那被遗忘之处走出,就连安明熙束发之日他也不去道一声恭喜,只等一月后编了理由召见——
“你想要什么?”安清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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