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熙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同时抬头看向花千宇——这就是你以为的含蓄?
“此话何来?”王语蝶动作一顿,随后轻轻吹了杯中的茶汤,“这是问罪?”
花千宇起身作揖:“在下年幼,请恕出言不逊,唐突之罪。”
闻此,王语蝶不由笑了,她的笑声也是轻柔,犹如蜻蜓点水,轻然落下,让水面泛起细微涟漪,倏尔不见痕迹。
她放下手中茶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拿自己年幼为盾行莽撞之事,不过倒也确实让人不得介怀——说吧,为何有此疑问?”
花千宇仍站着,只是弯了腰,做了恭敬的姿态:“听闻二夫人曾险些被当成嫌犯抓捕,但此事最后却不了了之,甚至没有公审,宇想是大夫人出手摆平。”
“哦?为何不疑是吾儿。”
先不说传闻中的报案者便是顾明泽——“公子为人刚直,不像行贿之人。”
“但行贿,好大的罪啊!这般重罪扣头上,公子以为妾身会认下?”王语蝶仍是一副温和模样,一点也不像受了气的模样。
“为了救重视之人,剑走偏锋也无不可——大夫人定是不信使君会轻易还二夫人清白才不得不行此极端。”
王语蝶沉默,片刻后,请人再度入座:“坐吧。”
花千宇重新落座,此间与安明熙对视了一眼,像只是无意瞥见。
王语蝶问:“公子对此深究,有何意义。”
“收集坊间轶闻,整理成册——有无意义尚难判定,但说得上几分趣味不是?”为应付此番场面,花千宇又临时编了新的能令人信服的理由。
“贿赂之事,怎成趣味?”
“写一本贪官污吏史,若能起得警醒庙堂高位者的作用,世间至趣不过如此。”
“公子不怕惹祸上身?”
“夫人不把在下之事外传,世间文人众多,这火很难烧到宇身上。”
“呵呵,”王语蝶捂嘴轻笑,“好,公子写书之时记得加上几笔,再减去几笔,可别把顾方山庄卖了出去。”
“这是自然。”
“那……”王语蝶将已凉了不少的茶汤饮下,润了润喉咙,道,“若要让故事完整,这话可就长了——我十岁那年随父母到苏州,十二岁出嫁,十三岁生下明泽……因年纪甚小,落了病根,再难生育。事实上也没能再为顾氏添上半个丁。
“好在明泽能健康长大……其他的,我不奢求。明泽十五岁那年,有一青楼闻名苏州,都说此中有一才女,名雪曼,不仅生得貌美,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于是夫君带着我和明泽去楼中一睹风采。
“那时的青楼可不像如今,风雅得很,夫君也只是带我们去听曲……只不过不想夫君竟然钟情于仅比明泽大一岁的曼娘。
“我已色衰,夫君想纳妾也是寻常之事,于是我便许了——说来倒是缘分,那时想娶曼娘的公子哥两双手都难数,但她偏偏应了这门婚事。
“新婚不没几月,曼娘怀了君泽。君泽出生后不久,夫君又纳了妾……许是我年老色衰,他开始厌恶我的皮囊,同床之时常拿利器划破我的皮肉。刀子划得不深,那血像被串起的红玛瑙般从皮下渗出……”
安明熙心中恶寒,却见王语蝶脸上仍挂着恰当的笑脸。
“我是怕痛的人,起初常痛得几乎晕死过去,但久而久之也适应了……与寻常人不同,我的体肤便是小小的伤口也极易留下印子,于是它们与我相伴,直至今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离歌。独晨爱的浇灌~
第51章 051
“雪曼性子虽是清冷,心地却是善良,常为我上药。夜里怕了,也常让她陪我入睡……哪想那日被明泽见着了不雅的姿态……”
她摆摆手,又道:“收不住嘴了,越讲越偏了。”
花千宇道:“夫人愿意对外人谈及此番往事,反令我们受宠若惊。”
“呵,”王语蝶又笑,扬起的嘴角上挂着羞涩,“老了,倾诉的欲望便生了不少,这些话不好和身近的人倾诉,与萍水相逢的你们聊起倒是自在。”
花千宇点头,示以善意。
王语蝶缓缓叹了口气,接着道:“那日夫君多喝了几杯,下的手格外重,我怕他错手夺了我性命,便跑至房外,曼娘听闻我呼救,不顾自身安危,跑来护我,与夫君推搡之间,夫君酒气重,失足翻下栏杆,摔下楼,同时打掉了花几上的花瓶……
“唉,曼娘下楼,试图救活夫君,但血流了一地,夫君也没了气息。”
王语蝶瞟了眼窗后的那抹驻足许久的黑影,像转述他人的故事般,依然淡淡道:“我软了腿,留在楼上,却在瞧见明泽的那一刻躲回了卧房……我给那次的逃避找过许多理由,但最终只能诚实地说——因夫君的死有我的责任,我心中有愧,我怕明泽不认我这个娘,所以我丢下无辜的曼娘跑了……而本来便对曼娘有误解的明泽,更是以为曼娘是杀害夫君的凶手。”
注意到窗外的身影动了,王语蝶垂眸看向桌上的空茶杯,随之目光移向茶壶,又缓缓抬起双手,左手食指和拇指挂住壶耳,右手食指点住壶钮,为自己满上茶汤。
不待她放下茶壶,便闻顾明泽之声——
“这些事,为何四年前不说?”
王语蝶抬头看向门口处背着光的顾明泽,淡淡道:“没有证据的说辞能洗脱曼娘的嫌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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