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熙放下书,面向顾君泽,回应:“不算喜欢。”比起这些光讲理论的书,他更爱看各类话本,也就是他人口中的闲书。
听闻意料之外的回答,顾君泽不解:“既然不喜欢,为何在此费心思?”
安明熙重新举起书,盯着书上端正的字道:“因为我不想输?”
“输?明熙在和谁打赌吗?”
安明熙摇头,合上书——他没法一心二用,做不到即听人讲话,又消化字句内涵。他将书本重新放上桌面,道:“我不想说,换个话题吧!”
比起书,明熙更喜欢与他谈天——这么想着,顾君泽连头发丝都兴奋了起来:“明熙……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他?”安明熙没有多想,便吐出了一个名字,“千宇?”
顾君泽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想提起这号叫“千宇”的人物,但俗话说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千宇必然是他最大的,甚至是唯一的情敌。
“他……救过我。”在太子的拳头下。
事实上,早在宴会上,在他混在舞女、伶人之间时,他便注意到了席位上同龄的陌生人,那单单只是坐着和旁人嬉笑,便一副潇洒恣意模样的小少年……是他想活成,却又活不成的模样,令他羡慕,又让他嫉妒。自惭形秽之下,他几欲临阵脱逃。
他的高傲与不屈向来只是虚伪的面具,内心却满是对他人目光的渴望与……怯意。他想受人关注,又怕遭到伤害。矛盾又虚假地活着,推磨之间,连成长都缓慢。
“救过你!怎么救?”
“不是什么大事。”
安明熙淡然的神态与话语令顾君泽松了一口气:“不是救命恩人就好……”
说到此,安明熙倒是笑了:“也算是吧。这么说……他救过我两次——也许三次。”
一时之间,顾君泽哑口无言,好一会,他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问:“如果我也救你一命,你愿意嫁给我吗!”
安明熙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忽然“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双眸溢出笑意,他道:“若是救我,我便以身相许,那我岂不是该将自己许给千宇?——三次。”
顾君泽紧盯着他,也紧握双拳,太用力以至于浑身颤抖,忽地,他大喊了一声:“我不准!”
好一会,他因安明熙笑弯的眉眼而生了几分愠色,恼羞成怒道:“明熙根本不明白爱一个人的心情……这根本一点都不好笑!”
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安明熙的笑意立散,反生几丝内疚,忙起身,试图安慰却手足无措,须臾,他放下抬起的手,无声叹了口气,对着低头抹眼泪顾君泽道:“我只是……我笑,是因为喜不自禁。除了母……亲,这大概是第一次被谁说喜欢,我很高兴。”
“真的?”顾君泽抬头,一双红得像兔子的眼尽现。
“嗯。”安明熙点头。
“明熙……”
顾君泽扑进安明熙怀里,后者抬着双手,片刻后生硬放下,轻拍前者的后背,以示安慰。
和尉迟香一同端着点心走来的阿九停在了门口,看着这一幕,心念:小公子说……
算了,小公子也不知道。
……
“公子,青青来见。”
闻声,花千宇示意乐洋开门迎人。
女子怀抱琵琶,一身青衣,头上别着各色鲜花,两三只碧玉簪子若枝叶延展。她身上衣料多是轻飘飘的薄纱,胸脯之上展露雪白,香肩在青绫与薄纱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打扮相比一般女子要放肆,却比楼内其他女子的打扮含蓄不少。
“鸨母说有位俊朗非凡的小公子要见青青,青青以为是熟识的公子,不想却是面生。”不待花千宇招待,这名名为青青的女子便找了属于她的位置坐下——距离花千宇一丈远的位置有一张木凳,看样子便是给姑娘们演奏琵琶用的。
见花千宇不语,青青接着道:“公子是想听曲,亦或者……”
花千宇只道:“不听曲,亦不做其他。我只想与人聊聊苏城风土人情。”
“风土人情?公子若是感兴趣,亲自游走几番不比花费银子与一烟花女子聊天更透彻?”
“我会,”花千宇饮一口茶再放下杯子,“但既然我在此,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青青起身,将琵琶放在墙角,而后坐到花千宇身旁,问:“公子想听什么?”说着,她的手盖上了花千宇放在茶杯旁的手。
花千宇抽出手,淡然道:“书上曾言,苏州城墙早在前朝便被拆除。”
“重修城墙也不稀奇,拖到半年前才修好才是个问题。”
“那修墙的花费?”
“朝廷拨款,若有不足便靠仁义之士捐财。”
“捐?我听闻是张使君强迫百姓献财。”
青青注视着花千宇的眼,微微眯眼,扬起了嘴角:“公子这话可冤枉了使君。”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难辨虚实。
“那这话可从何而来?”
她抬起那只落空的手,将手肘摆在桌上,食指抵着自己的下巴,道:“一个人无论有多么仁善,总不能讨所有人喜欢,不喜使君之人,定会拿话污蔑。”
“姑娘以为使君至善?”
“哎呀,可不会有比他更好的官了呢!”
“姑娘可了解使君?”
“常听人谈起,也曾在花船上见过几次面,有过几段交谈——使君好琵琶,青青擅琵琶。公子来见青青,却不听琵琶,实在可惜。”她稍稍侧身,大腿便与花千宇大腿相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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