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航低垂着头,拉了张椅子坐在时灿身边。时灿是挺可怕,但好歹见过两面已经熟悉,对面这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看着更不好惹。张远航把头埋得低低的,像是被八十年代探照灯照着审问的犯人。
韩玉梓对张远航视而不见,看着时灿微笑打招呼:“灿灿,有几个月不见了,真是越长越漂亮。你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前两天我爸打电话说,我妈恢复的挺好的,韩姨不用担心。”
“那就好,也难为你了,明明掌管着生死簿,却不能看亲人的信息,也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你孝顺,你妈妈这情况,你这心里肯定挺煎熬的。”
话里有话谁不会,时灿不动声色的微笑:“煎熬谈不上,身为阴阳四家的人,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情,这是我们四家的本分。”
韩玉梓一顿,慢慢笑了:“说的有道理,果然是长大了。”
她侧过头,慢慢叹气:“灿灿,你和晶晶感情好,韩姨知道。不过晶晶这孩子心思单纯,不像你聪明伶俐,小小年纪能掌权,也做得有模有样。她脑子笨,有些事情,我要一点一点教她。”
时灿沉吟不语,看来韩晶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但是韩夫人没往心里去,不仅如此,还怪她手伸太长,不动声色的敲打她。
时灿还没说话,下一刻门被人推开,殷丰神色冷淡的走进来,先是冲韩玉梓点点头,而后瞥了一眼时灿,目光在张远航身上停留两秒,才走到一旁,拉张椅子坐下。
他没有坐在时灿身边,也没有挨着韩玉梓,跟他们两人都隔着好几个空位。
随后岳鸿飞也走进来,他没坐下,双手撑着桌子直奔主题:“张远航,你跳楼时是什么状态,还有印象吗?”
张远航被突然点名本来就吓了一跳,再问这个,他哭丧着脸点头:“有……有点。就是我通宵加班,然后挺累的,然后好像有个人让我去休息,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爬了窗户,然后就……就没了。”
“那个声音怎么说的?是男是女?”
张远航紧皱着眉使劲回想:“男的女的……雌雄莫辨吧,他声音挺哑的。也没说什么,就是一直说‘去休息吧’、‘去休息吧’,然后我就走去窗户边上,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跟喝水一样正常,反正最后就掉下去了……”
末了他神色十分难过:“叔,我知道你们都挺厉害的,你们看这事能不能不算啊?我其实不想死,真的。”
他现在能说能看能跑能跳,其实死的感受并不强烈,但就是特别难受。
岳鸿飞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冲他招招手:“你过来,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张远航惶恐不安的走过去,岳鸿飞拉过他,大手好像是在他身上丈量着什么,他不明白,站得笔直大气也不敢出。
没一会儿岳鸿飞收手,讲解人体标本一样指指点点:“他魂魄外面有一层保护罩,是灿灿的功法。只有这里漏了一个洞,功法特殊,不属于咱们四家中的任何一种。”
他的手点在张远航的眉心,“他死前遭遇的精神控制,应该是从这里破开的,你们都可以过来看看。”
殷丰第一个走过来看,查了半天,他慢慢说道:“这人的魂魄是灿灿一个人找回来的,谁知道半路上是不是被做了什么手脚?”
岳鸿飞眼皮都没抬:“保护罩上的孔洞边缘粗糙,有侵蚀的痕迹,少说也得破了十个小时以上,灿灿把他找回来才多长时间?你说话讲点证据。”
殷丰一抿嘴,不着痕迹的看向韩玉梓,韩玉梓温和一笑,温声说:“你们两个都查过了,没问题,那我还费事干什么?既然和灿灿没关系,功法也是外家人的,那就不是我们四家该管的。这事儿,隐了吧。”
“隐了”是他们的行话,世上奇人异士众多,不只他们四家能通晓阴阳。他们只是世世代代聚合在一起的大家族,如果碰上别人出手,与自己无关,那就该隐则隐,不要上去乱插手凑热闹。
“这事灿灿受委屈了,明天发个通知,让大家别乱猜乱说就是。”韩玉梓神态优雅,看着时灿,目光隐有笃定,好像等着她点头。
“我不同意隐了,”时灿坐直身子,目光在其他人身上巡视一圈:“于公,张远航的死属于谋杀,法律管不了,地府就得管,四家可以隐,但代理人不能。张远航惹了哪个能耐的大佬,这大佬不仅要搞他,还连带着把我折进去,于私,这事儿也不能这么算了。”
韩玉梓在平辈面前被小辈折了面子,脸色随即有些阴沉:“灿灿,你没来之前,岳鸿飞就查过了,张远航的寿命就这么点。别管是谋杀还是自杀,他寿命终止是合理的,人的死法千千万,有的人走路走的好好的,也能被头顶掉下来一块石头砸死。这样的人你要是个个都想管,你管的过来吗?”
时灿眨眨眼笑了,目光坦然的望着韩玉梓:“韩姨你说的对,世间的人死法千千万,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牵扯上我。张远航不明不白的死了,如果我没有保护过他的魂魄,现在他已经是一具死灵了,到时候一盆脏水泼在我身上,洗不干净的人是我,我怎么能不管呢?”
时灿往椅子上一靠,语气平静,说的话倒像炮仗:“我同意四家隐了,我只是以个人名义来查这事,结果如何跟四家都没有关系,除非凶手在咱们四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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