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淮不敢作声,不敢看她表哥,悄悄扯了陈逾司的衣摆,朝他张了张嘴,没出声:怎么办?
陈逾司从实际行动告诉她,——装看不见,自顾自的依旧在完手机。
听着蒋云锦说着难听的话,许斯昂反倒笑得更开心,又是这样的诋毁,这样来自家长不顾及外人在场的随意诋毁。
蒋云锦的这些话合着老师有意或无意间的羞辱之词重叠在一起。
——“许斯昂睡什么觉呢?你看看因为你我们班平均分又比隔壁低。”
——“你看看你,长大了也没有出息。”
——“许斯昂你就听一听,不管听不听得懂,装模作样行不行?好歹老师在台上讲题也不觉得你碍眼了。”
——“我造什么孽,我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
纪淮瞪了眼陈逾司,但他这样装瞎还是稍稍有点用。她刚准备全身心投入装瞎这门技术活里,忽地旁边一下子动静很大。
纪淮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转过头的时候,大姨已经在尖叫了,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她旁边已经没有人,车门开着。
脑子一下子懵了。
车刹停了,纪淮下车,只看见倒在地上的人,穿着和她和陈逾司一样的校服,腿肉眼可见的变了形,书包飞到旁边的车道。
纪淮捂着嘴站在几步外,大脑处理着飞快产生的情感讯息。
该哭?该尖叫?五官四肢该做出什么反应?她还没来得及处理大脑反馈的信息时,她的腿已经发软的差点跪到在地上。
一双手伸到她胳膊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半响,纪淮颤颤的启唇,却发出半个音节。努力的从喉咙挤出一个字:“报……”
——报警,叫救护车。
耳边汽车的引擎声夹杂着摇下车窗看热闹拍视频的人讲话的声音,这些声音嗡在纪淮耳边,有种遁入失去自我的虚无里,她感觉自己像是处在梦境里一般,有种无力感。
那搀扶着她的手成了唯一的支点。
她听见许多声音里,最熟悉的音色:“西环路,位于国行大楼外十字路口处。高中男生,从行驶的车上跳了下去,腿骨折。我们需要做什么吗?……好的,我记住了。”
陈逾司收起手机,将纪淮扶着:“没事的。”
车流里,一个男人将车停到应急车道,举着手示意过往车辆让他走过去:“请让一下,我是市立医院的医生……”
第14章 私藏梦潮(6) 肋骨骨折,左腿骨……
肋骨骨折,左腿骨折,脑震荡……
医生再说下去的时候,蒋云锦有点撑不住了,踉踉跄跄的被护士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两个小孩子被蒋云锦叫人送回了家,手术从准备到结束一共五个小时,许斯昂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被推出来,麻药还没过,暂时醒不了。
蒋云锦给丈夫打去电话说了许斯昂的状态,等许斯昂醒过来已经是后半夜了,看见房间里的蒋云锦,又把头偏过去,不去看她。
蒋云锦问他渴不渴,疼不疼,感觉怎么样,没有一个问题是得到回答的。
许斯昂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陈逾司以前揶揄许斯昂是不是缺爱,所以这么频繁的找女朋友。
许斯昂不否认:“是啊。”
他想找个喜欢他的女生,他喜不喜欢对方关系不大。
那个女生最好关心他的三餐冷热,给点赞许,给点期待,说些好话。
标准很低,简单概括就是黏人就好。原因特别简单,他在蒋云锦那里得不到赞许和期待也听不到好话。
跳车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没考虑生死,不计后果,就想离蒋云锦远远的。
躺在病床上,许斯昂察觉到蒋云锦在给他掖被子,他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月光投进住院处的高楼房间内,模糊了背光的母亲的面容。
上回蒋云锦有一个母亲的样子是什么时候,许斯昂不记得了。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你死了你让我和你爸怎么办?”
多搞笑的话?
许斯昂笑了,胸口起伏,全靠着麻药他尚且没觉得疼痛:“你不是总说我废掉了吗?不是老是后悔有我这么个儿子吗?既然有我没我都一样,你现在猫哭耗子干嘛?”
蒋云锦脸上挂着泪水,她不懂儿子为什么要这么说:“那是我说的气话,你是我儿子啊。我怎么可能舍得你死啊。”
“我多希望我不是你儿子。”许斯昂看着蒋云锦。
他没有什么感觉了,母亲的话,母亲的眼泪,在此刻激不起任何涟漪了。
那些话他记了好多年,他好奇蒋云锦怎么就能用这么简单的‘气话’就一笔带过。
小时候他宁愿挨骂,也不想被蒋云锦打手打屁股。
可现在,他宁愿跳车,都不想多听一句责备。
有些话听着身上不疼,心里疼。它们郁结扎根在心脏上,开出有毒的果实。
全身的纱布和固定夹板让许斯昂动弹不得,他没办法抬手擦去流出眼角的眼泪:“我也努力过了,我也偷偷用工过,我试过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背书,可我背了六七遍还是记得七七八八,我就是比不过陈逾司看两遍就能记住。”
越说抽泣越明显,他哽咽着望向蒋云锦,问:“妈,我一定得优秀吗?我不能普普通通的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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