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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五听他这么说,眼中倒是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还有,调两只划子守在船头船尾,也是周道。唐竞继续说下去。
    又有什么用?严五却是苦笑,重重哼了一声,就算是替他收个全尸吧
    可你怎么知道孙桂已经死在船上了呢?唐竞接着他问,似是极其平常的一句话。
    严五蓦然抬头,正遇上唐竞的目光,随即闪避,低头抽烟,嘴里还是反复那几句话:我不知道,我也都是听说的,我一个小小岸巡又能做什么
    严巡捕,吴予培过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此案至今没有一个直接目击证人,日本领事打算把两名涉案水手解送出境,要是当真那样不了了之,就是对你我同胞生命权的藐视,对中国法律的践踏
    唐竞最不要听这种高调,正欲再说什么,却见宝莉从帆布包中取出一叠照片,一张一张满铺在八仙桌上。她并不看严五,似是在做她自己的事,与旁人全无干系。
    照片里全都是她在救生局所摄孙桂的尸体,有脏污不堪的衣裤,有头上的撞伤血,左右肋的淤青,以及手脚被绳索束缚的痕迹。虽是黑白照,左不过那几个灰度,但孙桂的面目还是呈现出死人特有的颜色,脸上的表情定格于一个痛苦的时刻,口眼未闭。
    周子兮何尝见过这个,面色一时煞白。唐竞怕她受不了,将她拉到一旁,却见她不声不响,只伸手捏着他衣袖。他感觉到她的指尖触碰他手腕的皮肤,竟是有些异样。
    不料倒是严五先受不了了,将面前那几张照片往远处一推,怒斥:你们给我看这些做什么?!要不是我,他早被抛入黄浦江喂了鱼。这事又不是我一人看见,凭什么他们都一句话就脱了干系?我也只是一个小小岸巡,做什么都盯着我?上面都不管,我又能怎么做?
    上面不管?唐竞适时反问,此处似有蹊跷,毕竟检察厅是立了案的。
    严五看着他苦笑,亦反问:那孙桂是被埋在煤堆下面闷死的,根本不是撞死的,要是想查会查不出来吗?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吴予培在旁立时求证:孙桂被埋窒息而死,是你亲眼所见?
    严五猛一摇头:是火炉间的生火华人告诉我的。
    这生火华人叫什么?吴律师急急又问。
    北方人,四十来岁,姓名不知,严五冷冷回答,而且你们也不必去求证,那种人常年在日轮上做事,吃日本人的饭,什么都不会说,否则何至于眼看着日本人行凶?
    登船搜查时,你也在场?唐竞却是和缓了声音。
    严五点头。
    那时孙桂在哪里?什么样子?唐竞继续。
    仍在火炉间内,煤堆被反动过,他一身煤污。严五喃喃,目光落到桌上一张照片,孙桂衣裤上的脏污痕迹,恰是印证。
    严巡捕,吴予培在他面前坐下,正视他道,你可愿意为此案做证?
    严五却是苦笑:检查厅的意思你们也都看到了,千万不要当我是证人,就算把我今天说的话传出去,我也不会承认。
    吴予培气愤,正要再说什么,唐竞已然开口。
    他看着严五问:若是锦枫里张帅要你说呢?
    谢力闻言,惊得望向唐竞。其中的意思,唐竞自然都懂,却还是微点了头,以示他心里有数。
    再乘坐汽轮返回浦西,已是薄暮时分,吴予培的笔记簿中已经录下岸巡严五的所有口供。他也是心急,人还坐在船舱里,便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光誊写整理。周子兮作为一部分记录的作者,亦凑在一旁帮忙。
    谢力还在为唐竞的那一句话担心,总想找他问个究竟。无奈一路上唐竞都在甲板上与宝莉讲话,意态甚是亲密,旁人根本插不进嘴去。
    为了个女人,闹到被大佬收皮。谢力轻骂一句,可转念又笑,心想自己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船靠对岸,天已经黑下来。
    谢力会看眼色,主动请辞离开。吴予培满脑子想着诉状怎么写,形如失魂落魄。唐竞招手叫一辆黄包车过来,意欲将此人打包送走。吴予培倒也没有意见,只是临走又跑到宝莉身边去讲话。
    唐竞看得不耐烦,催那车夫快走。待那辆黄包车带着吴律师绝尘而去,他才问宝莉:吴方才对你说什么?
    他关照我,今天所得的那些需缓一缓再见报,宝莉回答,他要书写诉状,提交检察厅重开尸检,如果在结果出来之前公布细节,恐怕会有意外。
    那你怎么回答?唐竞又问。
    我说我知道,唐已同我说过了。宝莉对他笑。
    唐竞这才气顺,两人在船上都已经商议好,暂且随便吴予培那厮怎么折腾吧。
    可他说要送她,宝莉却一笑摇头,越过他的肩看了一眼。唐竞回身,便见路边车里周子兮正趴在窗口望着他们俩。
    他知道宝莉最难说服,无奈道别,回到车上,在反光镜中看一眼后排位子上的周子兮,心想要不是你,我今夜必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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