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推开章记海鲜馆的玻璃门,一眼就望见艾米莉正坐在最后排的靠窗座位上,左手一瓶啤酒,右手一碟花生米,吃得不亦乐乎。
“宝贝儿,这边!”艾米莉嚼着花生米,含糊地朝明媚招手,末了又偏头扯着嗓子朝柜台的方向大声喊:“臭章鱼,明媚来了,快滚过来给我们点单!”
“哎,就来就来。”正在柜台后面埋头写着什么的章鱼大声应了一声。
“喂!你要不要这么高调啊,店里还有客人呢。”明媚一边放包一边环视了一圈大厅,刚刚进入晚餐时间,店里还只有稀松的几桌,但艾米莉的大喇叭嗓音一吼,已经有人蹙眉朝她们望过来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成双成对的美女啊!”艾米莉一眼瞪了回去。
明媚哭笑不得地一脚从桌子底下踢过去,“喂!”她力道控制得很好,其实不痛,但还是引得艾米莉怪叫起来:“明媚你干嘛,合着外人欺负我呀!”她已经喝光了一整瓶啤酒,脸颊红扑扑的。
“好了好了,求你了我的姑奶奶诶,小点声成吗,免得我又要遭人投诉了!”章鱼拿着菜单走了过来,一脸的无奈。
这个世界上,你总会遇见那么一个人,他/她会成为你生命中的克星。如果要问章鱼最害怕的是什么?不是蛇啊老鼠啊蟑螂啊也不是他严厉龟毛的老爸,而是——艾米莉!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种美好的戏码跟艾米莉与章鱼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他们之间的十几年时光可以用一句更简单的话概括之:欺负与被欺负。
“今晚你请?”艾米莉漂亮的眼睛弯了弯,笑得贼亮,明晃晃得令章鱼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好啊,不就是一顿饭嘛。”
明媚摇着头连连叹气,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可不止一顿饭咯,她都跟着艾米莉过来吃了快三年的霸王餐了,吃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有免费的吃你叹什么气啊,”艾米莉朝明媚眨眨眼,推开章鱼递过来的菜单,“不用看了,扇贝十只生蚝十只香辣蟹一份大份蛤蜊一份再来一盘香辣排骨一份蔬菜,啤酒半打,先点这么多吧。”
“先点这么多……”明媚目瞪口呆,她本来想说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可压根就插不进话。“艾米莉,你真是遵循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原则到底呀!”
“那是!”她抬头瞪了眼章鱼,“还站着干嘛,去下单呀,怎么,舍不得了?”
“冤枉!”章鱼怪叫。
“好了,你就别再欺负他了。章小鱼,你先去忙啦,不用管我们的,等下一起喝酒吧。”明媚朝章鱼笑了笑。
“我哪里欺负他了?啊哪里哪里?臭章鱼你自己说,我欺负你了吗……”
明媚赶紧朝他递眼色,让他先走。
章鱼叹口气,立即拿着菜单往厨房窜去,一路上他第N次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两个人是死党,为什么性格就差别那么多呢?一个最爱有理没理都取闹还得理不饶人,一个呢,特别懂事特别善解人意。
他摇了摇头,第N+1次放下这个无解之题。
夜色更深了一点,馆子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明媚喝着啤酒,眼神跟着穿梭在饭桌间的章鱼忙碌的身影,忍不住赞叹道:“章小鱼真是个既勤奋又能吃苦耐劳的好孩子呐!”他从初中开始,便一直在海鲜馆帮他老爸的忙,关键是功课还很好。高考成绩比她们两个高出了整整二十分,轻轻松松拿下了岛城最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你那么喜欢他啊,帮你们拉根线?”艾米莉灌一口啤酒,嗤一声笑了。
“别别别,世人都知道 ,他喜欢的是谁。”明媚促狭地朝她挤挤眼,艾米莉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嬉笑着骂她,而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没有出声。
明媚顿了顿,才轻轻开口:“他们,又打起来了?”
艾米莉望着她片刻,挤出一个疲惫的笑,酒瓶撞上她的,呼一口气:“知我者,明媚也。”
其实明媚从一进门就看出她情绪的不对劲,因为她每次心里有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大声嚷嚷,点很多吃的,佯装欢笑。
“你不是一天没吃东西,别空腹喝酒,先吃点菜。”刚好服务员送来了第一道菜,明媚将一只蒜蓉扇贝夹到艾米莉的碗里。
她向来就不太会安慰人,而且,有些悲伤与烦恼,是任何安慰都起不了作用的,只能依靠自己消耗掉,因为这个世界上,甚少甚少有感同身受这码事。作为好朋友,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在她想要倾诉的时候提供一只安静的耳朵,以及一个无声的拥抱。
艾米莉活了十八年,初恋初吻健在,青春期最大的烦恼就是家里那对三天一小吵五天打起来的父母。
艾米莉的爸爸妈妈都是下岗工人,艾爸跟人合伙承包了一辆出租车,一个跑白天一个跑夜晚,虽然辛苦但至少保证了一家四口的温饱与艾米莉姐弟俩的学费。
而艾妈,在小区里租了个车库,几台自动麻将机一摆,开起了茶馆,原本是想赚点生活费,结果却将自己带向了“沉溺麻将不知归处”这条路,最疯狂的时候,艾妈可以通宵达旦地坐在牌桌上,做饭啊家务啊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一次,艾爸跑通宵车,艾米莉因为学校出游外宿,家里就留了十岁的艾小弟一个人,结果半夜口渴起床烧水喝,迷迷糊糊中被开水烫伤了脚背,哇哇哭了好久,还是被吵醒的邻居找到了在麻将桌上的艾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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