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或许我心里清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不愿意让自己去深究。我想过去找你的,但是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我身体里各项器官衰竭得越来越厉害,每天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沉睡,就算是醒过来,精神也是恹恹的。
精神略好的时候,我央林色色去买茉香奶绿给我喝,并且指定非你的奶茶店里的不喝,她气得跳脚,但依旧会冒着大雨坐很久的地铁去给我买。她就是这样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给过我好脸色,她在我面前从来不小心翼翼,但我知道她深爱我。因为只有她如常嬉笑怒骂,才能令敏感的我不会时刻记得自己是一个需要照顾需要谦让的病人。
喝第一口,我便知道那杯茉香奶绿不是你亲手泡的,虽然杯子上印着你的奶茶吧的LOGO,但味道不对。
我放下杯子,对林色色说,我困了。脑袋埋进被窝里,眼泪就那么不可遏制地滑落下来。我紧紧咬住嘴唇,将哽咽声堵在喉咙里。
我早就知道了,你不是不愿意来探望我,而是,你的病情应该更加严重了,你没有办法来看我。
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不是在病房,而是在电视里。
那是本市电视台周末的一档达人秀节目,你站在光芒四射的舞台上,你戴着我初次见你时的那顶鸭舌帽,妆容也掩盖不了你的苍白与虚弱,但你依旧微微笑着。你表演的节目是沙画艺术,你才学了半年多,技艺却那么娴熟,令台下的观众频频鼓掌叫好。我很困,却始终撑着眼皮目不转睛地看着你,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你扬起的手指,你专注的神情,因掌声与尖叫声带来的成就感。
表演完毕,接受主持人提问时,你只说了一句话,却是一句与节目毫不相干的话,你说,我曾经对一个女孩子说过,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南加州晒太阳,因为我讨厌这个城市的阴雨连绵。而现在,我的心愿依旧没有变,只是,我想同她一起去。
诸辰,这是你的告白吗?
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明白的,我什么都明白的,你哪里是讨厌这个城市的阴雨连绵,你讨厌的是,受困在如阴雨潮湿的病患中,就连生命本身,也再难见到阳光明媚。所以,南加州的阳光,是你的梦想所在。
可是诸辰你知道吗,它也是我毕生梦想所在,不是因为南加州从来不下雨,而是因为,那里有你。
听说你走的时候,这个城市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像是全世界的海洋都汇聚到了苍穹,为你饮泣。而我,昏睡不醒人事的我,那个瞬间,眼角一定也有泪水划过。
我没有去参加你的葬礼,却在第二天苦苦央求林色色冒着被抓的危险将你的骨灰罐偷了出来。
你怎么可以躺在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小小一隅,你应该在南加州的阳光下沉睡。
我抱着那个瓷罐子,像是抱着这世上最珍贵的珍宝。寂静的病房里,我仿佛听到你温柔的叹息声,你说,达达,如果有机会,我去南加州的沙漠里给你表演沙画吧。
嗯,好。带上我准备好的橘黄色情侣拖箱、SPA30的防晒霜、鸭舌帽以及满满一箱子的矿泉水,噢,怎么可以忘记南加州以及猪猪沉沉达达色色呢。我们去沙漠里再开一家奶茶店吧,专售茉香奶绿,好不好?
我已听不到你的回答,只恍惚听到身边的仪器上发出“兹兹兹”刺耳的尖叫声,然后,我再也没有力气,沉沉地、沉沉地睡了过去,脑海里最后一丝意识是,写给林色色的纸条,希望她一定要做到。
我唯一的遗愿是,把我们的骨灰合二为一,埋进南加州的沙漠里。
这样,我们便可以永远地在一起了。
6.因为爱你,所以没关系
现在,看见古德先生在人前各种异于常人的表现时,我依旧会觉得尴尬会爆出小时候的口头禅“Oh My God”,但那些情绪不再带有恶意与嫌弃,因为,这些年他带来的全世界最好的最无私的爱给了我一颗坚强的内心,在遭遇任何糟糕的事情时,都能勇于面对与承担。
更重要的是――因为爱他,所以没关系。
在我的预想中,那原本应该是一个十分美妙的早晨,金色的阳光从大大落地窗外投射进来,打在原木餐桌上精致的杯碟刀叉上,悦耳动听的钢琴声在餐厅里缓缓流淌,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花香。我跟古德先生对面而坐,我们的面前摆着红酒果汁三明治煎蛋草莓酱等等,他嘴角应该挂着法国电影中绅士般的微笑,对我说,珍珠,谢谢你请我吃这么丰盛美味的早餐。
可这臆想中的一切,最后却被古德先生搅得乱七八糟。
那是大二暑假的最后一天,我领到了人生中第一笔薪资,一千六百元巨款。我想了许久该怎么安排这笔巨款,最后我决定先带古德先生去有口皆碑的丽港西餐厅吃个自助早餐,因为有一次早晨我跟他路过那家西餐厅时,他站在落地窗前傻傻地望着人家餐桌上的美食,十分垂涎。
可现在倒好,我给他拿了满满一桌子可口的食物,他却大声嚷嚷着说:“珍珠,怎么没有双黄汉堡!”
我把煎得澄黄的三明治递过去:“今天我们不吃双黄汉堡,吃这个,很好吃的!”说着一边咬了一口自己的三明治。
他不接,双手开始敲打桌面,“为什么没有双黄汉堡!我要吃双黄汉堡!”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有几分突兀,引得邻座的客人纷纷侧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