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莲被包裹在这样的水中,虽然有些难受,却也并不难忍,甚至还有种隐隐的熟悉之感。
他在下沉的时候,看到了数不清的枯骨和断肢,这些都是修为不俗的魂魄或者肉身残留下来的遗骸,要等时间来消磨殆尽。
水底是一方崭新的天地,触碰到底部的瞬间,腾时阴阳颠倒,干坤反转,原本的水面变成了平川,周围化作一望无际的四野。
星芒出现在平川之上,点点光芒从地面起来,远看均是与天空对应着、却又翻转排列的星宿。
洛青莲找到了阵法至关紧要的生死门,将招鬼幡放在了它该在的地方,时隔多年之后,招鬼幡终于重新归于冥府。
震荡声弥漫在整个冥府大殿,一个完好无损地结界重新覆盖在冥府上空,将缺口严丝合缝地闭合。
冥王站在大殿之中,望着头顶星盘的拢合,道:“洛洛为何要将大衍圣皇的尸身,放在黄泉水中?”
陆判淡淡说道:“那日他疯疯癫癫地回到地府,二话不说便点着引魂香冲进了无间地狱,一去便是百年有余,我还当他已经死了,不了他却又从无间地狱满身是伤地爬了出来。”
冥王讶然道:“他竟是去过无间地狱。”
陆判点点头,说:“他是要找那位大衍圣皇的魂魄。无间地狱收容的,除却那些伤天害理的恶鬼之外,还有天不收地不收的亡魂,容九霄乃是天命之子,生死簿上寂寂无名,魂魄自然不在天地之间,也不在鬼域,剩下的便是无间世界。”
冥王心情复杂,道:“他找到了吗?”
陆判说:“不曾找到,否则他也不至于疯成那个样子。”
冥王若有所思,道:“找不到魂魄,那尸身又是何时带过来的?”
陆判看了他一眼,道:“他这人,脾气太倔,找不到便死活不服气,又要去人间再找,结果大仪皇朝正值纯阳圣皇年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他看到满目疮痍的世界,便不惜一切代价,要让大仪皇朝能够延续,但独木难支,就拿了招鬼幡出去……”
陆判顿了顿,才接着说:“数年之后,他抱着一具尸体回来,招鬼幡不知所踪,那尸体栩栩如生,不腐不朽,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我才头一回见到这个将洛洛迷得魂魄全失之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上有昊天,下有黄泉。
黄泉水虽会让魂魄腐败,让肉身腐朽,但物极必反,黄泉水底的逆阵,同样能够发生滋养之效。
洛青莲费尽心思带着那具不知从哪儿挖出来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护着不让黄泉水给腐蚀了,落入了黄泉水底,并将其放置在星宿流动的生门之处,好让其中生气滋养着那具尸身。
“他何必留着一具尸体?”冥王问道。
“他从未放弃过寻找容九霄的魂魄,他希望终有一日,能让大衍圣皇魂魄归位,起死回生。”陆判沉了沉眸子,满目晦涩,道:“但他在动用招鬼幡的时候,灵体受损,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何事?”
“大衍圣皇之所以会死,便是因为他以自身魂魄为祭献,动用禁忌之术,生生为大仪皇朝延续了数百年的寿命。”
冥王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深深倒吸口凉气,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上古众神开天辟地,完成了开创世界的伟业。
但是,那时候没有山川河流,没有日月星辰,便有上古大能以自身为媒介,化灵眸为星辰日月,化四肢为山脉,化血脉为河流,化躯干为大陆,这也是一种祭献之术,意味着这位大能已经与世界融为一体,再无自我,也处处皆为自我。
冥王艰难地说:“若是大衍圣皇魂魄溶于大仪皇朝命数之中,便再无归位的可能,这是不可逆转的事情。”
陆判看着冥王,说:“他忘记的,便是这件事情,他记忆混乱,以为大衍圣皇只是死了而已,具体怎么死的,他说不清,但却坚信他魂魄尚在,找了数年。”
冥王沉默了许久,被这埋葬于黄泉水之下的真相给震慑心神。
“那……若是圣皇魂魄已碎,现在这位容九霄,又是什么人?”冥王觉得有些背嵴发凉,道:“我先前还以为,他们两人乃是前世今生的缘分,但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妥?”
陆判摇摇头,说:“不清楚,看不明白,容九霄到底是谁,你和我都猜不透,看来,只有他们去大世界,才有找到答案的可能。但如今的这个容九霄,的确是当年的大衍圣皇转世。”
冥王眼皮一抬,道:“大世界?你是怀疑,当年的圣皇还有其他身份?”
陆判说:“能以自身祭献一个皇朝的人,怎可能是普通人?自上古以来,只有神族才可能如此,大衍圣皇不在生死簿上,又可以一身之力庇护一个皇朝,显然是上古神族所出,若他是神族,只放一个分身下界历练,倒也说得过去。”
对于冥王而言,神族是颇为遥远的存在,他亦是从大世界过来任职的,却从未见过传说中位于帝域之中的神族。
冥王禁不住倒吸凉气,说道:“大世界神魔妖鬼人,六畜器杂灵,灵居于末位,乃是附庸于契主的奴隶身份,神族甚至从未有过与人类通婚的先例,他若当真是神族后裔,那洛洛和他在一起,可是要受天谴的啊!”
陆判定定看着他,说:“否则,你以为洛洛修为不俗,天赋卓绝,又为何要永生永世都在这小世界的阴曹地府之中,过得比鬼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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