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红珠!”宫墙所对的朱阁里传来严厉的女声, 语气里满是厌恶:“死丫头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宫墙下的少女此刻约莫十二、三岁, 听见声音一把抓起捣衣棍往大狗身后的草丛中钻去, 裴焱便跟着她钻出草丛一口气跑回了宫阁后面的一口水井旁。
水井旁堆满了衣服鞋袜。布的、麻的、红的、绿的、白的都有, 都是女子衣物, 足有小山那么高。
她拿起井边的水桶麻利地开始打水, 然后一桶桶地拎入衣服旁的木盆里,听见远处叫骂的女声越来越近, 埋头就开始搓洗。
“你方才跑到哪里去了?!”来人走过来看见她,直接伸手来拧,就着一只左耳想要把她整个人都拎起来的样子, 裴焱看见红珠的左耳迅速充血变红转紫,她疼得用湿漉漉的小手不住去推耳朵上的大手。
“我是朱妃娘娘面前的红人!你竟然还敢跟我还手!?”那宫女扬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 抓住她的头发就往洗衣服的脏水里摁。
裴焱突然觉得心悸,差点控制不住地抽身而出。
识海之外, 他被红珠松开的那只手上突然传来熟悉的温润触感,属于仙人的体温包裹住了他的五指。
裴焱慢慢静下了心来。
那年长的宫女摁了一会儿就放开了她, 看着小女孩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小脸变得更白,冷冷笑了一声:“娘娘前几日刚教的尊卑你别忘了,在娘娘面前娘娘尊、我卑, 在我面前就是我尊、你卑!”她说完又伸手过来狠狠拧了一把小女孩的耳朵,直到裴焱看到那瘦弱娇小的耳骨搓折撕裂流血,她才放了手。
“赶紧洗!天亮之前全都得洗完!等我过来要是还有脏衣服在,我就扒了你的皮!”
她走之后第二日过来红珠已经洗完了那堆成小山一样的衣服,但还是被她甩着耳光训斥了一顿。
如此日复一日,过了数年。
朱妃娘娘开始嫌弃身旁宫女年老,便想到把浣衣的那名小宫女指到身边来做事。
那年长的宫女说她木讷蠢笨,肯定要惹娘娘生气的。朱妃娘娘不以为意。
裴焱看着红珠被那年长的宫女又打骂了一顿,然后带到了朱妃娘娘面前。
“红秀说你木讷蠢笨,本宫是不信的。”朱妃娘娘回头来便打量着面前干瘦伶仃的年轻宫女。
此时红珠应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了。朱妃道:“不过确实太瘦了些,看着寒碜。”
红珠一直低着头。
“不过到本宫身边来,本宫自会把你养得胖些。”朱妃娘娘看她格外安分地站在那里,确实木讷得很,似乎反而觉得这样的心思少,有些想用:“这样,本公主问你一个问题,你答得好,本宫便把你留在身边用,不去后面浣衣了。”
红珠仍是没什么反应。
朱妃娘娘想了想,便拿起梳妆台上自己方才命婢女寻出拔下来的一根白头发问红珠:“来,同本宫说说,这是什么?”
一旁那年长的宫女红秀不等红珠回答便抢着道:“这是雪丝!代表过几日天上下雪皇上一定会往娘娘这儿来的预兆!是雪娘子提前给娘娘透的信儿!”
朱妃娘娘听罢嫣然一笑,瞟了红秀一眼便媚眼如丝道:“叫你嘴贫,过几日下了雪皇上不来我再好好惩你。”
“会来的,会来的!”红秀煞有介事道:“雪娘子都透了信儿给娘娘了,皇上怎会不来?”
朱妃听罢连带拈着那根白发的手指都轻柔了些,脸上止不住的盈盈笑意,便又转向红珠问了:“你来说说,本宫手上这是什么?”
红珠没法再不说话,她只抬了一点头看向了朱妃手里拈的那根白发,顿了顿,平声说:“是一根白头发。”
朱妃脸上盈盈的笑意敛了一些,但还是笑着的,便又问了一遍:“说仔细点,什么白头发?”
红珠又抬了一点头,看看朱妃手里的白发又看看朱妃,然后慢慢道:“是因为娘娘老了所以长出来的白头发。”
朱妃身旁原本围站的几个宫女吓得呼吸一抖,齐齐跪到了地上。
红珠看着愣了一瞬,也慢慢跟着跪了下来。
此刻朱妃脸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
“掌嘴。”朱妃从宽椅中站了起来,冷冷吐出了一句:“掌到断气。”
那跪在红珠身旁的宫女红秀第一个爬起来,拖住红珠“啪啪啪”就是三个耳光。
裴焱看见大股的血从红珠鼻子里涌出来,心里控制不住地起伏。
等到红秀撸了袖子再来打第四下,宫阁外面传来一道极清脆的少女之声:“朱妃娘娘这里又在打人呀?本公主远远地从外面走过来就听见了呢~”
朱妃娘娘转头看见来人,目光便震了震,忙领着身旁婢女迎了上来:“公主殿下。”她作为皇上的妃子,见到面前一身精致劲装、约莫才十三、四岁的琼华公主竟是先行了一礼。
而后朝外狠瞪了一眼宫门口值守的两个侍女,见都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心里不由来气。
再转向琼华公主道:“本宫不明,公主殿下方才说的‘又’字是何意?”
“‘又’就是多次,第二次,很多次,总归不是第一次……朱妃娘娘要是听不懂,有空不妨多看书习字,以免丢我们皇家脸面。”琼华公主小小年纪,气势看起来却比高她一头不止的朱妃还要跋扈,语气肆意,毫不收敛,一副盛气凌人、骄纵惯了的模样:“还有啊,外面的宫女不要瞪了,全部被我点了穴,动不了喊不了,方才本公主进来的时候她们竟然想拦,我一会儿要全部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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