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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我手中的水声成了大漠中唯一的声音,夜色被突显得令人尴尬的寂静。
    霍去病用脚来挠我的脚心,我怕痒,忙着躲,他却脚法灵活,我怎么躲都没有躲开,几次jiāo锋后,尴尬在不知不觉中被驱走。我笑道:你再欺负我,我可要反击了。话说着,已经掬起一捧水,泼到他脸上。
    他用手点点我,嘴角一勾,笑得一脸邪气,脚上用力,猛地一打水,哗啦一声,我和他都全身湿透。
    我嚷道:全身都湿了,怎么回去?会沾满沙子的。
    他笑着跳进了泉水中:既然湿都湿了,索xing就不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待明日太阳出来,把衣服晒gān后再回去。他一面脱下外袍,顺手扔到岸边,一面还对我挤了下眼睛。
    我气结,指着他:你早有预谋。
    他嬉笑着来拉我:这么好的地方,不好好利用下,岂不可惜?
    我板着脸,不肯顺他的意跳入水中,他却毫不在乎地满面笑意,一手拉着我,一手去挠我的脚板心,我躲了一会儿,躲不开,实在禁不住他闹,无可奈何地顺着他的力道跳下了水。
    他拖着我向泉中央游去,我忽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纳闷地停下,侧耳细听。
    的确是笛音,从很远处飘来,声音渐渐变大,似乎chuī笛的人正在急速向月牙泉行来。不一会儿,霍去病也听到了声音,他气恼地嘀咕道:西域也出疯子,还是深夜不好好在家中睡觉,却在大漠中瞎逛chuī笛的疯子。
    我笑道:大汉和匈奴犯了案的人,或者不愿意受律法束缚的狂傲之人,往往都云集到西域,此处国家多,势力彼此牵扯,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几个疯子很正常。
    我游向岸边,霍去病心不甘、qíng不愿地随在我身后。
    笛音一变,从欢喜变成了哀伤,仿若一个沉浸在往日喜悦记忆中的人忽然发现原来一切都已过去,蓦然从喜到哀,一点儿过渡都无。
    我心里惊叹此人chuī笛技艺之高,也被他笛音中的伤心触动,不禁极目向笛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轮皓月当空而照,一匹雪白的骆驼正奔跑在漠漠银沙上,蹄落不生尘,迅疾可比千里马,竟像和汗血宝马齐名的天山雪驼。
    一个身穿月白衣袍的人骑在骆驼上,横笛而奏,乌黑的头发张扬在风中,宽大的衣袍随风猎猎而舞。如此张扬的姿态,在此人身上却依旧透着文雅温和。
    皎洁的月色流转在他的周身,却驱不走萦绕在他身上的孤寂伤心。他的笛音把整个大漠都带入了哀伤中。
    霍去病笑赞:玉儿,他根本没有驱策骆驼,而是任由骆驼乱跑,和老子那家伙骑青驴的态度倒很像,走到哪里是哪里,不过老子只是在关内转悠,他却好气魄,把沙漠当自己家院子一样随意而行。
    随着身影越来越近,我本就疑心渐起,此时心中一震,再不敢多看,匆匆扭头,急yù上岸。
    不一会儿,霍去病也认出来人,原本唇边的笑意消失,沉默地随在我身后游向岸边。
    骆驼停在月牙泉边,九爷握着笛子默默看着泉水和沙山,一脸寂寥,一身清冷。圆月映照下,只有他和泉水中的倒影彼此相伴。
    他抬头看向沙山,似乎想起什么,忽地一笑,可笑过之后,却是更深的失落。
    我隐在沙山的yīn影中,身子一半犹浸在水中,再走两步就是岸边,却一动不敢动。霍去病也静静地立在我身侧,寂静中只听到怦怦的急乱心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骆驼喷了喷鼻子,从地上叼起一件衣袍,冲着我们藏匿的方向叫起来,九爷的手中迅速出现一个小弩弓,对着我们,含笑道:不知是何方君子高人?
    我仍然不想面对,霍去病却再难忍耐,笑着走了出去:孟兄,我们夫妇二人本就是寻你而来,不想却夜半相逢。
    我也只能随在去病身后,默默走出。
    九爷看到霍去病半luǒ的上身,脸色发白,一时怔怔,忘记移开弩弓。在我身上匆匆一瞥,立即转开视线,低头从挂在骆驼上的袋子里抽了件袍子递给霍去病。
    霍去病刚说了声不用,又立即反应过来,袍子不是给他的。他扭头看向躲在他身后的我。我的衣服因为泡过水,此时全贴在身上。
    霍去病几分无奈地接过衣袍:多谢。转身给我披在身上。
    九爷缓缓收起弩弓,唇边带出一丝苦笑:上一次,我也是用这把弓,在这个地方指着你。
    霍去病侧头看向我,我拢着身上的衣袍,低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三人之间怪异地安静,我急yù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匆匆道:九爷,我们是来看孩子的。孩子已经一岁多,我们却连名字都没有起。
    九爷眼中带了暖意,笑道:未经你们许可,我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单字逸,我们都叫他逸儿。
    霍去病道:逸,既可解为隐伏遁迹,也可解为卓越超拔,这个名字很好,大名也做得,以后他就叫霍逸了。
    大恩难言谢,霍去病虽一直没有说过谢,可他特意用九爷起的名字给儿子做名,不管是我们,还是儿子,都要终生不忘,对九爷的感谢之心却尽表。
    九爷看向我,好似对霍去病的意见根本没有听到,只是问我的意思,我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淡淡一笑,未再对名字多言:我已命人把逸儿从天山接来,你们要去见他吗?
    霍去病和我相视一眼,都心神激动,他沉吟了一瞬:来回一趟,要明日太阳落山前才能赶回,时间耽搁太久,我怕有意外。玉儿,你再忍耐一下,如果别的事qíng耽搁就耽搁了,可此事我不想出一点儿差错。
    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我qiáng笑着点了下头:我明白,一年都忍了,这几日难道还不能忍?
    霍去病和九爷jiāo换了一个眼神,定声道:玉儿,我向你保证,你马上就可以和逸儿团圆。
    九爷淡淡笑着,眼中的落寞却渐重,视线从我脸上一掠而过,驱策骆驼转身离去:那我等你的消息。
    霍去病扬声问:我们到哈密后如何寻你?
    天山雪驼迅疾如风,转瞬间九爷的身影已去远,声音遥遥传来:玉儿一进城自会找到我。
    霍去病瞟了我一眼,却没有多问。这两人一见面,就若高手过招,伤人于无形,我小心翼翼地左躲右闪,却还是一不小心就被剑气波及。
    其实,我压根不明白为什么九爷说我一进城就能找到他,所以也无从向霍去病解释,只得苦笑着思索,想尽快转开话题,却真的让我找到刚才没有留心到的话语:咦?你怎么知道九爷落脚哈密?
    霍去病一怔,眼睛看着别处道:附近最大的城池就是哈密,所以我就猜他在哈密了。
    格尔木不也挺大的吗?
    玉儿,你见了逸儿,最想gān什么?霍去病不答反问,用一个我幻想了无数次的话题把我的心神引开,我心中虽有疑惑,但觉得他不说自有他不说的理由,不愿再深问,顺着他的意思,回答着他的问题。
    第二十二章逍遥
    霍去病打起仗来义无反顾,对见逸儿的事qíng却左思右想,唯恐有任何疏漏。每次我一问,他就细细分析各种潜在的危险。我觉得他太过谨慎,以至于有些杞人忧天,但考虑到他想见儿子的急迫心qíng不见得会比我少,遂克制着自己不再去问,静静等着他觉得准备好的一天。
    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卫伉出了意外。
    根据探子汇报,阿克塞附近有匈奴残余势力出没,霍去病却不愿多管。一则,他认为这些匈奴残军已经不能算作匈奴军队,他们都是战争中临阵逃脱、违反了军纪的人,因为怕受惩罚不敢回匈奴,只能沦为盗匪,以抢劫为生,而捉盗匪是当地官府的责任,是西域诸国自己的内政。二则,他不屑去捉几个qiáng盗。
    可卫伉却显然不同意他的想法,为此还和霍去病起了争执,军中的下属左右为难,一个是卫青大将军的儿子,和太子亲密,还是霍去病的表弟,一个是骠骑大将军,如今圣眷正如日中天,两人虽然在争吵,可毕竟是血缘之亲,指不准一转身又和好了,连赵破奴都不愿意介入表兄弟之争,所以个个唯唯诺诺,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霍去病对卫伉忍让多时,实在不耐烦,冷声道:现在我是领兵的将军,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等有朝一日你有那个本事领兵时,我自然听从你的命令。
    一句话把卫伉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卫伉恨恨盯着霍去病,嘴里低低嘟囔:毕竟不是姓卫,与我们根本不是一条心,父亲养大了一条láng。
    霍去病冷冷地盯着卫伉,一言不发。我暗叹一声,如果不是霍去病的身上留着卫氏的血,十个卫伉也早被他杀了。
    卫伉与霍去病对视了一会儿,忽地一笑,优雅地向霍去病行了一礼:骠骑大将军,末将先行告退。转身掀帘而去。
    他和霍去病针锋相对时,我没觉得什么,可他刚才的一笑却让我背脊一阵寒意,总觉得心里怪怪,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本以为事qíng就此算完结了,却没想到卫伉竟然胆大到私自带兵去夜袭阿克塞,待霍去病知道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霍去病气怒:等他回来立即让他滚回长安。
    我和赵破奴相对苦笑:还要他有命回来,阿克塞附近历经几千年的日晒风chuī,地貌十分特殊,沙柱崖壁jiāo错迂回,自成迷宫,到了夜晚更是飞沙走石,如同厉鬼号哭,被当地人叫做乌尔苏魔鬼城,如果盗匪聪明地把他们诱进迷宫,躲在暗处she冷箭,不费chuī灰之力,只怕就是全军覆没。
    霍去病骂归骂,人却还是要救。我想随去,可他执意不让我去:我在几万匈奴人中都来去自如,你还担心几百个qiáng盗能伤着我?我和赵破奴同去,营地中没有信得过的人,你帮我守着军营。
    他态度坚决,说得也有道理,我只能答应:不管有没有救到人,一定要赶在天黑前退出乌尔苏魔鬼城。
    他笑点点头,策马要走,忽地一回身,凝视了会儿我,俯下身子,在严阵以待的几百兵士眼前,亲了下我的额头:很快就要见到逸儿了。
    什么?我顾不上害羞,满心疑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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