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前的哭号声小了很多,低低的啜泣声挥之不去。
许劭对上江景的视线,忍不住叹了一声。他今天叹气的次数有点多,脸色肉眼可见的憔悴。
“你都听见了?”许劭低声问。
头顶的灯光极亮,江景的眼里却不见半点光彩。他缓缓点了下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事已至此,许劭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他抓了抓头发,走到长椅旁朝江景招招手:“过来,坐下说。”
江景提线木偶般走过去。
许劭弓身撑着膝盖,深吸一口气说:“他得这病的时候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到现在得有七八年了。”
江景没吭声,静静听他说。
“这病时好时坏,一到冬天就复发,医生说他没有想治好的念头,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拖着,根本没真正痊愈过。”许劭偏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低声说:“这次还算轻的,他应该是想开车去医院,半路病发才会出车祸。”
江景一直低着头,听到这才掀开眼皮看向他:“这次算轻的,那之前呢?”
“之前……”许劭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看江景的反应,大概是对季殊容的过去一概不知。许劭稍微一想也能明白季殊容的用意,无非就是怕江景不能接受这样的他,或者是不想江景承担他身上的压力。
无论是哪种,这个口都不应该是许劭来开。
可依许劭对季殊容的了解,就算是江景哭着求他说出真相,这个人都能面不改色地扯谎。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手术室方向的哭声忽然又大了起来。
这短暂的沉默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几分钟,而对于焦急等待的家属来说,就好比站在悬崖边,不知道那扇门打开后是柳暗花明还是壁立千仞。
人这一辈子,折腾来折腾去也就几十年,说不定哪天出点意外提前去报个到,生前瞻前顾后也就没了任何意义。
许劭唏嘘片刻,心里五味杂陈。
作为外人,他没必要多此一举,但作为季殊容的朋友,他想自私一点。
许劭哑然许久,移开视线道:“之前他自杀过几次,吃过安眠药,割过腕,还想着淹死自己,每次都侥幸捡回一条命。所以他能撑到今天,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江景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冰冷的水淹没,连神经都冷到刺痛。
“他根本就不想活是吗?”他微不可闻地问。
许劭愣了下,下意识要点头,又迅速反应过来说:“也不是,这不现在有你了嘛,至少这次没闹着自杀。”
江景没再说什么,垂头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他搭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穿进肉里,骨节泛起冷冷的白色。
许劭看着都觉得疼,拍拍他的肩,轻声道:“你也别太担心,万事朝前看,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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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在陪护床上睡了一晚,半夜惊醒好几次,透着朦胧的月光看向旁边的病床。
静谧中只有机器极有规律地响着,江景趴在床边,伸手碰了碰季殊容的脸。
温热一片。
江景胡乱蹦跳的心重重落回原处,砸得他满心酸胀。
这一夜他怎么睡也睡不踏实,梦里都是季殊容离他而去的光景。
许劭的话像是一把把刀子,扎进去的时候只觉得疼,后劲却大得很。
天还没亮江景就睡不着了,干脆坐在病床边盯着季殊容,直到杨潇推门进来才动了一下。
江景手里被他硬塞了两个包子,刚想拒绝就被杨潇怼回去:“早饭必须得吃,要是老季醒来看见你饿得皮包骨头,那不得再晕一次?”
这话十分精准地踩在了江景的七寸上。
他闷声吃完包子,背着书包去了学校。
昨天他从教导主任手里夺手机的壮举闻名全校,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打量的目光。他心情不好,看谁都是冷着脸。
没人敢上去跟他搭话,直到他走出楼梯口,一道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
“哥哥。”
江景脚步微顿,抬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何诗韵,面无表情道:“有事?”
何诗韵手里抓着手机,低头道:“爸爸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昨天江景烦躁之下又把江政给拉黑了,原以为自己能清净清净,没想到江政居然在这等着他。
“拿走。”他吐出两个字,往旁边迈了一步,接着便被何诗韵拉住袖子。
“哥哥,你就给爸爸回个电话吧,他很担心你。”
“……”
江景舌头抵了下牙尖,看样子似乎很想摔了这手机。
何诗韵有点怕他,往后瑟缩一下。
江景吐出一口气,忍了半晌说:“手机给我。”
何诗韵犹豫着递过去。
屏幕就是通讯录页面,手指一滑就能看到“爸爸”两个字,江景拨过去,片刻后听见江政的声音传来。
“喂?诗韵?”
“是我。”江景说。
“小景?”江政的声音沉了下来,“你昨晚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江景没回答他的问题,兀自说道:“我还要上课,挂了。”
他说完就把手机扔回何诗韵怀里,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
这一整天江景都有点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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