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眠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了那个坐在桌边的小姑娘,“只是可惜了,我这个人空有其表,没办法让我的妻子欢喜于我,便只能终日里琢磨着其他法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搬开椅子坐在了池汐的旁边,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擦过池汐放在桌上的手,就连呼吸间都染上了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海洋气味。
“是陛下你总是不信我,把我所有的行为都安上了别有用心几个字。”他用小指悄悄缠上池汐的手,勾住了她的几根手指,暧昧的摩挲着,“陛下,你抬眼看看我。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得宠?”
漂亮的手指逐渐靠近,像是藤蔓一样的慢慢缠上女孩的每一根手指,最终与她十指相扣,柳眠的声音也小了很多,却更加贴近于女孩的耳朵。
池汐甚至能听见他呼吸时的气音,夹杂着他特有的音调,似乎是要落实色诱那两个字,她只需要转转眼珠,就能清楚的看见他颈部的曲线,凸起的喉结和形状完美的锁骨。
“陛下,我也想恃宠而骄。”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气氛变得越发暧昧,池汐像是一块木头一样僵硬着身体,柳眠则暗搓搓的就要贴上去,就在嘴唇都要碰触到的时候,池汐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他。
“恃宠而娇也需要资本,”她说道,“你以为,所谓圣宠就是谁都可以得到的吗?”
小姑娘的气息还有些不稳,脸蛋更是泛红,柳眠讶异的看过去,怎么也没想到都到了这个份上她竟然还能那么清醒。
看来他这迷魂的本事还需要再锤炼一番。柳眠就那么盯着她,狐狸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陛下,我自以为条件还不错?”
“你条件是不错,”池汐深吸一口气,却根本不敢再看他,“可你自从入宫以来,可曾和我说过一句实话?”
见柳眠沉默不语,她又强调到,“你从来都没做过你自己,我所看见的也只是你想要展示的一面。柳眠,你到底哪面是真哪面是假?朕不喜欢不对等的相处方式,更不喜欢你一天变一个样子的人皮面具。你凭什么以为,你这般假惺惺的作态,就能让朕喜欢?就凭你那张脸吗?”
柳眠那一句句话里面,有一个词他倒是说的没错,空有其表。
她讨厌透了那种弯弯绕绕的心思。
她尝试了又不是只有一次两次,为了让柳眠和她说实话,她起码和他谈过许多回,可是每一次都没能把那层面具从他脸上扒下来。
一室安静。安静到针落可闻,安静到连蜡烛燃烧的声音都依稀可见,混着风声,和着夜色,格外寂寥。
池汐站着,柳眠坐着,两个人谁也不服输的互相对视,都试图从对方眼睛中看出什么来,只是谁都没能如愿。
池汐深吸一口气,也不想再这样毫无意义的和他虚耗下去,干脆打破了这安静。
“算了。你既然要三日,那便三日。”池汐轻轻硕导,“若是你还不肯把话说清楚,那你我之间也没什么情面可言。”她不想去看柳眠的神色,干脆就转过了身,双手在身后背着,难得的展现出身为皇帝的那点威仪来,“你且走吧,明日我会去你那。”
柳眠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败兴而归了。似乎每次和她单独见过面,都要变成这样一副彼此尴尬的局面。小姑娘想要他怎么做他很清楚,无非是,坦诚的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她确是个重情之人,若是换成他从前那位,怕是早就暗地中解决掉他,再安上个病逝的名号。
柳眠呵的轻笑一声。
坏人一旦做久了,便会觉着连善意和尊重都成了奢侈。
可惜那个小姑娘不会明白,有些坏人,是注定无法加入好人阵营的,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别无选择。
柳眠回到他的辰和宫时夜色已经深了,宫里却冷清的很,除了他从西月国带来的几个小太监外,也只有两个外围洒扫的下人,他近两个月来没怎么得宠,所以连用度都中规中矩,桌上的饭食也远没有皇帝的精致。
而他一回房就把自己关了起来。
他熟门熟路的借着不大明亮的烛光摸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摆放着几本书,白皙的手指在那书后按压了某处,书后便出现了一个暗格。男人面色毫无波澜的伸手进去,摸了半晌,却什么也没能摸到。
今日是初十,按理说……
他轻轻皱起眉,思索了一会儿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回过头,果不其然的在那黑暗一片的地方看见了一个黑影。
黑影便笑了一声,“晚上好啊,柳先生。”
柳眠默不作声,只有小桌上的烛光明明灭灭,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
“看起来,柳先生这是失宠了?”
“……怎么会呢。”柳眠淡淡笑了笑,“女人嘛,三心二意喜新厌旧些,也是正常的。”
“可是据我所知……”黑影慢悠悠的上前一步,烛光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那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的压迫感,却愈发真切。
“据我所知,大人派给你的迷药迷香,可都不少。”
“你当她身边那些人都是吃素的?”柳眠语气不善的噎了回去,“她身边的东西和人,哪一个不是经过层层筛查?若你觉着轻松,那不如你来做这恶人。”
那黑影便笑了出来,笑声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似乎有些诡异感。柳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一些什么。
“原来柳先生嫁人后,这态度和脾气都变得这么不讨喜啊。”
黑影又上前一步,柳眠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那一刻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难事,如坠冰窟一样的寒冷,他顾不上额上的冷汗,恭敬的行了一礼,“大人。”
来人眉目如画,分明是个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郎,可是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有几分诡异感,就连他那笑容,都泛着不属于正常人的气息,唯独侧颈上那朵栩栩如生的栯川花开的荼蘼妖娆,艳丽的红色落在那处,像是喷薄而出的血。
“你还知道我是大人啊,”少年轻轻的笑了两声,“这还真是个多事之秋,先是小五生死不明,再是郑一联系不上,如今连柳先生,都有了逆反之心了。”
柳眠低垂着头,心脏跳的飞快,他已经许久未曾紧张到这般境地,只能依着礼数又一躬身,“臣不敢,是……”
“诶,你可不要说是皇帝不好对付。”少年打断了他,慢条斯理的抬起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上轻轻摩挲着。
若是池汐在此处,定会被这般场景吓得瞪大眼睛,因为少年那只抬起的手,根本不能被称之为手了。
没有血肉,只有白骨,阴森的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妖怪,分明是五根毫无生气的骨头,却像手指一般灵活,被人控制自如的使用着。
说是白骨精再世也不为过。
柳眠却只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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